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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路可可 -【謝天謝地之三】求求你別太好 [打印本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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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2:49 PM     標題: 路可可 -【謝天謝地之三】求求你別太好

【小說封面】[attach]35226530[/attach]
【內容簡介】
「我們分手吧！」
「為什麼？」
「因為你太好了……」孫璃璃一直到愛上謝翔華後才明白，
當初聽見他跟前任女友的分手對白是什麼意思。
女人都想找個好男人來愛，她也不例外，
但碰上謝翔華這個好到不行的男人，
她只想氣得尖叫，簡直愛到發狂！
他斯文的模樣她很愛，溫柔的態度也很讚，
但、是！他對所有的人都很好、都很溫柔，
搞得她弄不清自己在他心中是不是最特別的，
還、有！他到底愛她不愛？得想個法子逼逼他，
不然她乾脆去嫁別人算了，到時他可別後悔啊……

【出版日期】 2004/10/14
【出版社名稱】 狗屋 / 果樹 / 林白出版社有限公司
【書系及編號】采花系列(3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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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02 PM

序幕

　　是的，我要從我的記憶的碑版上，拭去一切瑣碎愚蠢的記錄、一切書本上的格言、一切陳言套語、一切過去的印象、我的少年的閱歷所留下的痕跡——

　　謝翔華在日記本上寫下最後一句話，淚水就在他閉上眼睛的那一刻，滑落他清俊的臉龐。

　　他合上那些過去的回憶，纖長的手掌置於日記之上，無法自製地顫抖著。

　　「我該用什麼樣的面目來面對你？」他低聲對日記說道。

　　「如果不是因為你，我這些年來心裡的苦悶、難受，早就將我爆炸成煙塵片片了。如果不是因為你，我和媽媽、妹妹不會住在這座華麗城堡之中。如果不是你，『她』不會變成今天那種樣子……」

　　說到最後，他已是泣不成聲。

　　他拔下眼鏡，將臉埋入手掌之中，讓淚水徹底地奔流。

　　哭到再也流不出淚水後，他站起身，將儲存了他數年心情點滴的日記本一頁一頁地撕下，放入鐵制垃圾桶內。

　　打火機的火光一閃，紙張迅速燃燒，赤紅火焰映亮了謝翔華年輕白晰的臉龐，讓他褐色眸子中的痛苦更加無所遁形。

　　謝翔華看著日記被燃成了灰燼，看著灰燼中最後的一道火光熄滅。他身形僵滯地走走向窗邊，無言地看著天上的月。

　　如果老天爺對他還有一些憐憫的話，那麼，請讓他永遠不要愛上人吧。

　　除非，他的罪過得到了原諒。

　　否則，他將終身不愛、終身不婚、終身不眷戀任何人——

　　這一年，謝翔華十五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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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03 PM



第一章

　　峇裡島，一個碧海藍天，充滿各色幻想與傳說的東方之島，那裡充滿著傳統的風味，是生活緊張的現代人所嚮往的度假勝地。

　　極具當地風格的人像木雕，姿態曼妙地擺放在飯店大廳的兩旁。印尼傳統的葛姆蘭樂聲，讓這個充滿峇裡島風情的飯店大廳空間，散發出濃濃的古老東方神秘氣息。

　　此時，一個火焰美人板著臉，用一種足以將房屋燒起來的怒氣，從飯店大廳的右側一路沖向西邊的海灘。

　　火焰美人有著一張極適合上鏡的巴掌小臉，一身白色細肩帶上衣，一件合身桃紅色短褲，完全突顯出她那股極亮眼的美麗特質。一雙白色夾腳涼鞋，讓她白晰長腿的性感表露無遺，更提別涼鞋上那粉白如玉的十趾有多惑人心神了。

　　火焰美人的白衣胸口處染著一道紅色的酒痕，對映著美人的鮮紅櫻唇，讓她精緻臉龐上的怒意更加鮮明。那塗著粉色指甲油的纖手緊緊地摀在胸口上，恍若她的心口正泛著無法忍受的疼。

　　「無恥的、卑鄙的、陰險的、討厭的、該死的、沒有良心的、王八蛋Mark！」孫璃璃愈想愈生氣，罵起人來就是一整串，連換氣都不用。

　　Mark要出軌不會找其它地方嗎？怎麼就偏偏和她選在同一間飯店呢？

　　可惡！可惡！孫璃璃手往旁邊一抓，忿然扯起一把不知名的花葉。

　　他居然還敢在出國前，用那麼多的甜言蜜語告訴她，這回他出差的時間會久一點，要她乖乖等他回來。

　　出他的大頭鬼差！乖乖等他個大頭鬼！

　　他居然在峇裡島和一個胸部快要掉出衣服外的女人度假！

　　要不是她在家悶得無聊，一個人跳上飛機飛到這裡來拍照，他打算要把她蒙在鼓裡多久？

　　而且她怎麼那麼倒楣，潑人紅酒，還會被反濺回身上。她現在看起來簡直像個遭到槍擊的可憐人。

　　她討厭自己不夠完美，討厭衣服上那團污漬，可她更討厭現在一個人回到房間！一間空蕩蕩的房會讓她想哭！

　　什麼叫做她不愛他，她愛的是「愛孫璃璃」的他？

　　她要是不愛他，現在怎麼會坐在這裡生悶氣孫璃璃把手裡的花葉丟到地上，用力地踐踏三百下。

　　夾腳涼鞋踏在通往海邊的木頭棧板上，發出「砰砰、砰砰」的巨大聲響。

　　「小姐，漂亮喔。」一聲僵硬的日語飄到她耳中。

　　孫璃璃驀地抬頭，凶辣地瞪人——

　　一個身穿鮮豔印花南洋衫的海灘男孩，正輕佻地對著她微笑。

　　「我不是日本人。」孫璃璃晶燦水眸惡狠狠地瞪著他，用著比他標準一點的日語說道。

　　「要不要一起玩？」男孩改用更不輪轉的中文說道。

　　「玩你個大頭鬼！我不是買春團的女人，你去找別人搭訕啦，不然我就把你這個傷風敗俗的人送到警察局！」她雙手插腰，兩眼冒出兇惡的光，話說得又快又急。她現在心情不好，誰都別想惹她！

　　「OK、OK。」海灘男孩聽不懂她的話，但是她怒吼的樣子倒是讓他很清楚自己的自討沒趣。

　　「Goaway！」她齜牙咧嘴地說道，像只咆哮的漂亮花豹。

　　海灘男孩朝她拋了個媚眼，一見她撿起石頭要打人，立刻嚇得落荒而逃。

　　「還敢拋媚眼，知不知道什麼是廉恥啊！這年頭是價值觀出問題了嗎？峇裡島在搞什麼鬼，這裡根本就不適合獨身女人來，每個想賣身的男人一看到單身女子，就像飛蛾撲火一樣……」孫璃璃一路叨念著，聲音卻從高亢變成無力。

　　她一開始還以為自己魅力過人，後來發現單身女人無一倖免，根本沒什麼好得意的。

　　孫璃璃怒不可遏地跳下棧板，走到沙灘上，替自己找了一把位置最偏僻的海灘椅。

　　她也不坐著，就是把自己窩在海灘座椅腳邊，抱著雙膝，看著闃暗的海浪，聽著那好似愈來愈洶湧的海浪聲。

　　孫璃璃用雙臂環住自己，有點冷，也有點害怕。她收回視線，就著海灘上照明火把的餘光，看著她可愛的腳趾頭。

　　好無力，談個戀愛一定要這麼累嗎？怎麼沒有人可以讓她起勁一點嗎？說真的，失戀了又怎麼樣？她大概明天就可以恢復了吧，不過是身邊少一個人陪罷了，她才不稀罕呢。

　　「我們分手吧。」

　　驀地，一個聲音伴著海風吹入孫璃璃的耳間，她摀住唇，才沒讓自己驚呼出聲。

　　「為什麼？」男人低聲問道，聲音溫醇迷人。

　　「因為你太好了。」女人的聲音有點顫抖，像是隨時要哭出聲一樣。

　　因為你太好，所以我要和你分手?!這是什麼鬼答案啊，是不是男主角長得像恐龍，女方藉此推託呢？

　　孫璃璃睜著骨碌碌的大眼，好奇心完全被挑起。她抱住雙膝，更加彎低身子，想知道更多的內容。

　　孫璃璃當然知道偷聽是不好的行為，但是她才剛失戀，她想知道別人分手的理由是什麼。況且，如果她現在站起身，擺明瞭就像個狼狽的竊聽者，那不是她的Style。

　　海風中，沙灘上一陣沉默，靜到孫璃璃只能聽見自己的心跳聲。

　　「為什麼不說話？」女人的聲音再度幽怨地揚起。

　　「抱歉。」男人低語著，或者還輕歎了一口氣。

　　這男人的聲音很好聽呢！

　　孫璃璃眨眨眼，豎起耳朵，聽得更認真了一點。

　　「除了抱歉，你沒有其它的話好說了嗎？我對你的意義就只有『抱歉』二字嗎？我和別的女人難道沒有不同嗎？我們在一起那麼久了啊，別用那麼哀傷的眼神看著我，我相信你明天就可以復原的，因為你一點都不難過。」女人嗓音沙嗄地說道。

　　好晴天霹靂的一句話！孫璃璃眨著水亮大眼，不能置信地微張著唇。

　　不會吧，真的是因為她一點都不難過，所以才能那麼快復原嗎？

　　「我不可能因為自己讓你難過了，而不感到難過。」男人的聲音仍然文雅地像在談詩論藝一樣。

　　「你難過只是因為我因為你而難過了，不是因為我對你有多特別！你就是太好，好到連女人喜歡你，你都沒法子拒絕。你知道這樣的你有多殘忍嗎？」女人的聲音頓時高揚了八度，尖銳地像是在咆哮一樣。

　　孫璃璃被嚇了一跳，忍不住坐直身子偷瞄了他們一眼。

　　女人盤著發，一身藍色套裝，不像是在度假，反倒像是來工作的打扮。

　　男人身材瘦長、面容文雅，輕蹙的雙眉帶著些憂鬱氣質……嗯，滿像是她喜歡的類型。

　　孫璃璃，你在胡思亂想什麼啊！孫璃璃掐了下手臂，痛得咬住了唇，以免自己叫出聲來嚇到人。

　　「我先回房間了。」高挑女子壓住自己的太陽穴，顯然也被自己的情緒失控嚇了一大跳。

　　「我送妳回去。」男子微低著頭，優雅的輪廓在月光下顯得很不真實。

　　「我自己會回去的！你不要再對我那麼好了，我不想再沉淪下去，傻到以為只有我才是你的唯一。事實上，你對每個女人都一樣好，對嗎？」女人的泣訴聲漸弱，取而代之的是逐漸遠去的細碎腳步聲。

　　男人抬頭凝望著女人離去的背影。

　　一動也不動的他，像個被詛咒的王子，在月光中化變成一尊石雕，動彈不得，有口難言。

　　「喂，你不追上去嗎？」孫璃璃忍不住脫口問道。

　　謝翔華一驚，循聲望去，看到一張美麗的小臉趴在海灘椅的扶手上，眼巴巴地看著他。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要偷聽的，我只是來不及逃走。」孫璃璃直覺地沖著他一笑。

　　哇，這男人長得比她想像的還好看——五官很斯文，眼窩很深，濃密長睫下的眼睛深邃不可測，但眼神卻滿溫柔的。

　　孫璃璃抓著扶手，想起身看他看得更清楚一些。不料，光裸的腳底卻因為細砂而打滑了下，還來不及起身，便已經先一屁股跌坐在沙灘上了。

　　「你還好吧？需要幫忙嗎？」謝翔華走到她身邊，彎下身，朝她伸出手。

　　月光之下，女子的美麗小臉像是要迷惑人的妖精一般。謝翔華望著她的臉，竟有片刻的恍神。

　　「謝謝。」孫璃璃自然而然地伸出手，好讓他拉她起來。

　　她嫣然一笑，拎起涼鞋，抖掉裡頭的細砂。

　　謝翔華不禁多看了一眼她粉白美麗的腳趾頭，那是他看過最美麗的腳趾頭，美得像月光寶石一樣。

　　「這位先生，你是不是應該關心一下你的『前女友』？只要是女人，就是希望她的男人追上去的。」孫璃璃好心建議道，精緻小臉再認真不過了。

　　「她是因為我對她的好不夠特別而傷心的，我再追上去，也只是讓她更難受罷了。」謝翔華的唇邊拂過一抹苦澀的笑意，他推了下眼鏡，藉此掩飾自己的情緒。

　　尷尬的會是以後的日子吧？芊樺是他們公司的業務經理，以後不可能不碰頭的。

　　「我倒是覺得你的用心良苦感覺起來滿冷血的。」孫璃璃嘟了下唇，不以為然地說道。

　　「長痛不如短痛。」謝翔華頹下肩，茫然地看著前方闃黑的大海。

　　他從不想傷害任何人，卻不知為何總是讓人哭泣。

　　「喂，你知道嗎？我也剛跟我男朋友分手耶。」孫璃璃一看到他失落的樣子，她上前拍拍他的肩膀，頗有「同是天涯淪落人」的感覺。

　　「你看起來很有精神。」謝翔華抬眸看她，心頭又是一震。

　　是月光太亮了嗎？她的眸子熠熠有神地讓他不想移開視線。

　　「對，因為我打算明天打電話到他們公司，對著總機小姐把他腳踏兩條船的事，說個一清二楚。他那人愛面子，我就偏要鬧得他驚慌失措、雞飛狗跳。」孫璃璃高聲說道，貝齒在月光下發出瑩白的光芒。

　　「好聚好散，沒必要吧。」話雖如此，他卻覺得她精神奕奕的樣子真夠搶眼的。

　　齊額的劉海，不適合不夠美麗自信的臉孔，可她蓄著這樣的髮型卻只顯得時髦迷人。

　　「他對不起我，就必須付出代價。」孫璃璃說話聲音鏗鏘有力極了。「我那樣對他算客氣了。他腳踏兩條船，而且還死不認錯的把責任推到我身上，說是我對他不夠獨一無二，所以他才跟我分手的。」

　　「腳踏兩條船嗎？那你算是夠堅強了……」謝翔華想起他的家庭背景，若有所思地低喃道。

　　「你說什麼？」孫璃璃疑惑地看著他。

　　「我說，我們倆被離棄的原因大同小異，對方都認為我們對待他們的態度不夠『特別』。」謝翔華淡淡地說完話，緩緩地在沙灘上坐下。

　　他低頭握住一把細砂，看著它們漸漸從掌心中流失。也許，他終究還是希望自己能抓到幸福。所以，才會一時不察放縱了自己和芊樺走了一段。

　　孫璃璃看著他沉默地坐在沙灘上，她則選擇了好動地在沙灘上走來走去，將自己的腳印踩成一個圓形。

　　她現在還不想走，她想找人說話。沙灘是公共場合，他總不能趕她走吧。

　　「喂，我覺得是我們的另一半要求太多了。我們如果不認為他們特別，怎麼會和他們交往呢？你說對不對？」孫璃璃站在他面前，清脆的聲音朗朗地大聲說道。

　　「也許，是他們還不夠特別吧。」他柔和的褐眸沒有任何埋怨，或者在他的心裡還有一絲的慶倖吧。

　　如果真的愛上了人，他反倒會覺得無法承受吧。

　　「不夠特別？那也是他們的錯啊，誰讓他們對我來說不夠特別！」孫璃璃昂起下顎，倔強美目中有著一股被保護慣了的嬌氣。

　　「看來你已經從失戀中走出來了。」謝翔華失笑地說道，欣賞地看著她理直氣壯的模樣。

　　她看來活得既自然又坦率，就是他想像中自己該擁有的生活態度。

　　「你看起來還是滿慘的。」孫璃璃盯著他，老實說道。

　　她停下漫遊的腳步，也在沙灘上找了個位置，和他面對面坐下。「說說看你為什麼會和她在一起吧！她倒追你嗎？」

　　「她對我有好感，久了，也就自然而然在一起了。」他說。

　　太久不曾愛人的自己，竟已喪失了真心愛人的權利嗎？他欣賞芊樺，卻沒有法子對她全心投入，甚至，他認為自己很難再為誰動心了。

　　「兩位的交往過程，聽起來頗無聊。」她老實地說道。

　　「你還年輕，有些感情就是這樣水到渠成的。」像他媽媽因為擔任爸爸的秘書，因而和爸爸在一起一樣。

　　「我就是到了八十歲，還是沒法子知道什麼叫做『水到渠成』。我太衝動了，又沒有耐心，只會做出那種揠苗助長的事。」她哇啦哇啦地把自己的個性說了一堆，兩手在空中飛舞著以加強聲勢。

　　她不知道自己為何會在一個陌生人面前，表現出她只在熟人面前呈現出來的熱絡。

　　可她不在乎！她人在峇裡島，今天是滿月，她剛和男朋友分手，她有足夠的理由可以隨心所欲！

　　「妳呢？當初怎麼會和你的男朋友在一起呢？」

　　謝翔華雙手往後一撐，伸長了雙腿，仰頭望看著天上那枚瑩白得像是要將人吸入其中的滿月，習慣性地蹙著眉。

　　「他對我很好，就是那種可以寵上天的好法。茶來張口、飯來伸手，好得不得了。」孫璃璃眨著眼，開始覺得有點落寞了。

　　沒有男朋友在身邊，總是有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出席宴會、買東西、吃飯啊，她都習慣有人陪的。

　　「以你的條件應該不難找到對你好的男人。」連他這種不容易動心的人，都已經不知不覺地被她吸引了，何況是正常男人呢？

　　「話是沒錯，可是我喜歡那種對我很好、很好、很好的。」孫璃璃用力點頭三次來強調自己的話。

　　「什麼是對你很好、很好、很好？」謝翔華好奇地看著她盤起腿，正經八百地掰著手指頭一項項地數道。

　　「要對我呵護備至，要很疼我、愛我，要把我捧在手心裡當成天下獨一無二的寶貝。」孫璃璃提出一連串的要求，長長睫毛像天上的星星一樣眨啊眨地。

　　「你聽起來比較像需要爸爸、媽媽。」謝翔華笑望著嬌豔欲滴的她露出小女孩般的任性模樣。

　　「並不是。」孫璃璃雙手插腰，嘟了下小嘴。

　　謝翔華這回只是笑，並不接話。

　　他發現她小臉上豐富的表情，比她的模特兒外貌更加吸引他。

　　「我爸老像你這麼笑我，而且他還老說我一定會踢到鐵板。」孫璃璃瞄了一眼他的笑容，而後對著沙灘扮了個鬼臉。「我爸說我的真命天子，一定是那種我拚老命去追去愛，可是人家卻連甩都不甩我的男人。他說那是我對歷任男友頤指氣使的報應。你聽聽，這是一個爸爸該說的話嗎？」

　　「妳跟爸爸感情很好。」他頰邊線條一凜，鏡片下的褐色眼眸閃過一陣難過。

　　「對啊，我的丈夫最好是像我爸爸那樣的大好人！」她笑眯了眼，一臉已經從此過得幸福快樂的模樣。

　　「那就祝福你早日找到一個真心對你好的人。」她是如此率性真誠，這樣陽光的性子是該被好好呵護的。

　　「喂，難怪你女朋友會不愉快喔！」孫璃璃看著他搖頭歎氣一番。「連我這種閒雜人等，你都能這麼好心地祝福我。你如果不對女朋友特別特別地好，實在是有夠讓人嘔氣的。」

　　「我和她之間，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不該不懂得拒絕的。」不願再多談，他隨手撿起一根樹枝，在沙灘上畫起畫來。

　　孫璃璃傾身向前，托著下巴，好奇地看著。

　　哇，他滿厲害的嘛！手中的樹枝沒停頓過，在幾秒之間便完成了一個女人的剪影。沙上的女人沒有五官，下巴上揚，飛揚著一頭波浪長髮，感覺滿像她，卻更像是某張藝術電影的海報。

　　「嘿，你在畫我嗎？」她側著頭問道，看得很專心。

　　「看得出來嗎？」謝翔華放下樹枝，看著上漲的潮水一寸寸地浸濕他的作品。

　　「畫的感覺滿像我的。抬下巴的樣子，有點小驕傲，而且感覺是個美女。」

　　孫璃璃向前一跳，一腳踩在沙畫前方，擋去海水的侵蝕，然後毫不客氣地評頭論足了起來。

　　謝翔華笑出聲來，覺得她不扭捏的表現，自然得很可愛。

　　他知道自己對她的注意過多了一些，不過人在異國，放縱一下又何妨呢？橫豎他們不會再有交集了。

　　「你幫你前女友畫過畫嗎？」孫璃璃看夠了那片沙畫，又晃啊晃地走回他的身邊，坐了下來。

　　「沒有，我不想讓她太投入。或者，她也不該稱為我的前女友。」她坐得很近，近得他能呼吸到她身上的氣息，一種混合著昂貴香精與人體肌膚的淡淡香味。

　　「喂，什麼叫做她不是你的前女友？你們都一起來度假了，你這樣很過分。」孫璃璃忿忿不平地抬頭，燦亮的眼直勾勾地看入他的眼裡。

　　謝翔華直覺地屏住呼吸，心窩處狠狠地抽窒了一下。

　　他飛快地別過頭，略微局促地推了下眼鏡。他有多久不曾在公事之外，有過這種驚豔的感覺了呢？他握緊了拳頭，壓抑著自己的情緒。

　　「說不出理由來否認你自己的無情無義了吧？」孫璃璃不客氣地用腳把沙子踢到他的腳背上。

　　「我和她是為了公事來的，不是來度假的。」他們此行是來拜訪峇裡島當地一位著名的手工造紙藝術家。公事上確實成果豐碩，但是回到公司後，又該如何公事公辦呢？

　　「原來你們不是來度假的啊？但是，你讓她誤會了你們的關係，那就是你的錯啊。」千錯萬錯都是男人的錯。瞧她爸爸平素對待媽媽的態度就知道了。「你如果真對人家沒有興趣，你就應該直截了當地說，不要等到人家傻傻地投入，才說抱歉。」

　　「謝謝你的教誨。」

　　謝翔華抬頭朝她燦然一笑，海風揚起他整齊的頭髮，打亂他儒雅的形象。

　　孫璃璃盯著他，心臟陡然抽搐了一下，呼吸開始變得不大穩定。

　　這麼清秀的男人，怎麼可以笑得這麼性感？

　　而且還是那種害羞性感，一種連眉眼都帶著笑意的不經心性感，一種會笑到她心坎裡的騷動性感……

　　「你怎麼了？」謝翔華俯身看著她失神的眸子，關心地問道。

　　「沒事！」孫璃璃猛跳起身，不知所措地在原地轉起圈圈。

　　她低著頭，猛揪著自己的手指頭。

　　剛才發生了什麼事？

　　她心跳加速了？她心動了？可她以前從沒有過這種感覺啊！她覺得心臟都快跳出胸口了，滿腦子都是他剛才的那一笑。

　　「妳不舒服？」謝翔華站到她身邊，扶住她的肩膀。

　　「你——」他的碰觸像一股電流鑽入孫璃璃的血脈裡，她猛打了個寒顫。

　　謝翔華見狀，立刻脫下外套，輕覆上她的肩膀。「如果不嫌棄的話，就穿在身上吧。」

　　「你……」她瞪著自己的腳趾頭，卻沒有勇氣抬頭看他一眼。

　　是月光太美了嗎？還是他剛才的笑容太讓她意亂情迷？他讓她感覺……很不對勁！

　　「我怎麼了？」謝翔華等待著她把話說完。

　　海風把她的髮絲吹拂上他的臉頰，是一種讓人有點心動的柔細騷動。他不動聲色地抿緊唇，身子卻不由得有些僵直。

　　「你可以再對我笑一下嗎？」孫璃璃鼓足勇氣，乍然抬頭看著他。

　　面對她奇怪的要求，謝翔華蹙了下眉，勉強自己唇角上揚了一下。

　　「不是這種笑，嘴巴的弧度要自然一點，眼睛也要很專心，然後臉上表情要很柔和——」她著急地開始技術性指揮了起來，纖白手臂在空中飛舞著。

　　「你像個攝影師。」她滑稽的樣子好逗人！謝翔華忍不住一笑，眼眸微眯，白齒在唇間開朗地笑著。

　　孫璃璃盯著他的臉，覺得自己的心簡直快要被融化掉了。她壓著胸口，彎下身，虛軟地在沙灘上坐下。

　　「我看，我還是扶你回房間，請櫃檯幫你叫個醫生檢查一下身體。」他順勢扶住她的手肘，單膝跪在沙灘上。

　　「沒有，我只是有點四肢無力而已，休息一下就好了。」孫璃璃虛弱地看著他，偏偏這一看又不得了了。

　　月光在他的臉上漾起一道光暈，她哩啪啦的心跳於是快到讓她的呼吸變得有些喘急。

　　「喂，你不用對我那麼好！」孫璃璃驚恐地睜大了眼，身子往後猛退一步。

　　不行，她得自製，否則萬一她真的在沙灘上對他求愛了起來，那豈不丟臉丟到太平洋了嗎？

　　「抱歉，我只是想幫你。」謝翔華收回了手肘，嚴肅地後退了一步。

　　就算他們相談甚歡，他們畢竟是第一次見面，他的關心確實太逾矩了一些。

　　孫璃璃瞄他一眼，她咬著唇，飛快地往前跳了一步，抓住了他的手臂

　　「對不起，我剛才是胡言亂語，你不用理我。」孫璃璃一瞬不瞬地凝睇著他。「你沒生氣吧？」

　　謝翔華搖頭，淡淡一笑。「很晚了，你該回房間了，一個人待在沙灘上不安全。」

　　「你陪我走回大廳？」孫璃璃半撒嬌地問道。

　　謝翔華對她伸出右手。

　　孫璃璃嬌俏一笑，左手握著他，右手拎著她的鞋子，蹦蹦跳跳地走在他的身側，像個調皮的皇家公主。

　　「今天的月亮好亮，對吧？」孫璃璃仰頭看著天空，真是覺得外國的月亮比較圓，而且亮得好詭異呢！

　　「你很容易開心。」謝翔華望著她唇邊的笑。

　　「不過，不大容易伺候就是了，所以才會持續保持失戀狀況。」孫璃璃一聳肩，覺得現在心曠神怡，什麼失戀的陰霾，全都甩到八百裡外的臺灣了。

　　她的涼鞋在手裡晃啊晃地，玉足在沙灘上踩出一個又一個印子。

　　他看著她雪白的纖足，有種被月光蠱惑的感覺。

　　兩人悠閒地走在木頭棧板上，不知不覺間已經來到大廳的門廊邊。

　　「我住那邊。」孫璃璃的手往沙灘的右邊一指。

　　「我住在那邊。」謝翔華則往沙灘的左邊一指。

　　「你明天會去大廳吃早餐嗎？」孫璃璃瞅著他，嘴巴比理智先開口發問。

　　她喜歡他，她要追他！

　　「會。」謝翔華點頭，心跳節拍微亂了下。

　　「那，我們明天見嘍。」她面對著他，身子依依不捨地一路倒退著。「喔，我九點半才會去吃早餐，你要等我喔。」

　　謝翔華看著赤足天使在月光中拎著鞋子，用精靈跳舞般的姿勢漸行漸遠，沒法子移開他的視線。

　　「對了，你叫什麼名字？」孫璃璃停住腳步，大聲問道。

　　「謝翔華。」

　　「謝翔華。」孫璃璃把話在嘴裡念了一回，感覺自己和這三個字又熟悉了一些。「我叫孫璃璃。孫中山的孫，琉璃的璃，要記住喔！」

　　孫璃璃嫣然一笑，朝著他揮揮手，轉身跑向自己的房間，才跑沒多遠，她驀地又沖回到他的面前，氣喘吁吁地說：「對不起……我又忘了一件事！」

　　「什麼事嗎？」

　　「謝謝你今晚的畫，我很喜歡，改天畫在紙上給我。」孫璃璃踮起腳尖，在他的頰邊印下一個吻。

　　他驚愕地看著她，她則調皮地對他眨眨眼，心血來潮地在他唇間飛快地印下一吻。

　　「掰。」她眉飛色舞地笑著跑步離開，非常確定這個男人絕對不會馬上忘了她，他臉紅的樣子好可愛喔！

　　謝翔華迷惑地站在原地，怔楞地望著她離去的背影。

　　一陣海風吹來，讓他發紅的臉頰稍稍降了溫度。他扶正了眼鏡，褐色眼眸裡閃爍的卻是苦悶。

　　天知道他多希望自己能像孫璃璃那麼自由自在的喜怒哀樂啊。所以，他才會那麼被她吸引吧。

　　他曉得自己不該和她太接近，明天早上也不該到大廳去吃早餐的。他，不要、不該、也不願涉入任何感情……

　　這是在大哥尚未原諒他之前，他唯一所能選擇的贖罪方式。

　　他知道，大哥不要他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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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04 PM



第二章

　　那一夜，相對於謝翔華的輾轉難眠，孫璃璃一回到房間就睡了個好覺。

　　當早晨的陽光飛上她的床枕時，孫璃璃神清氣爽地睜開眼，在床上做了幾個簡單的瑜珈動作後，她只穿著CK運動型內衣的曼妙身軀跳下床鋪，輕哼著歌，走進了佈滿新鮮花香的浴室。

　　待會兒就可以看到謝翔華了，真是件開心的事。

　　她對著鏡子裡的自己嫣然一笑，確定她的秀髮已經吹卷成最讓人心動的大波浪之後，她挑了一件色彩斑斕的印花洋裝，像只奪人心魂的異國蝴蝶，翩翩地飛舞出房間，飛向飯店的早餐室。

　　一如往常，她才走入早餐室裡，就引來了不少驚豔的目光。

　　孫璃璃昂著下巴，美麗臉龐冷凝地像平面廣告上的模特兒。

　　她把手裡白色帆布包往肩上一甩，在早餐室裡繞了一圈，尋找著謝翔華的身影。

　　他沒有來?

　　她秀眉微蹙，貝齒懊惱地輕咬著豐潤唇瓣，晶瑩的大眼則不服輸地藉著到餐台拿生菜沙拉的舉動，很快地又打量了一回早餐室。

　　他沒有來!他居然沒有來!

　　孫璃璃鼓起粉頰，不悅地找了個面對飯店噴水池的位置坐下。

　　她眯起眼，把額頭上的墨鏡推下遮住雙眼。

　　真是的，今天陽光幹麼那麼亮!

　　討厭，那個謝翔華真是不識相，這可是她第一次主動約男人呢!謝翔華的疑似「前」女朋友說錯了，他才不是對每個人都好，他對她就很不好，他居然爽約!

　　孫璃璃板著俏臉，忿忿地用餐刀把生菜切成一段一段，再用叉子狠狠地一戳。

　　「小姐，一個人嗎?」

　　「走開。」孫璃璃冷凝著一張臉，頭也不抬地回道。

　　整座峇裡島都沒有女人了嗎?為什麼她只要一落單，就會有人巴上來。

　　「孫小姐，我是謝翔華。」謝翔華的笑容僵在臉上，他推了下細框眼鏡，尷尬地後退了一步。「抱歉，打擾你用餐了。」

　　孫璃璃的叉子「當」地一聲，掉到盤子裡。

　　她驀然抬起頭，正巧對上謝翔華斯文但顯得尷尬的臉龐。

　　「慢著!」孫璃璃激動地跳起來，快手把墨鏡往上一推，想也未想地便拉住了他的手，把他推入她對座的籐椅裡。「坐!」

　　謝翔華措手不及地看著她臉上的漠然在瞬間融化，並馬上對他幻化出一個沁甜如蜜的笑容。

　　他還來不及緊閉好的心門，被她的笑容誤闖而入，心跳的聲音在他的胸腔怦怦怦地迴響著。

　　「對不起，我以為你是來搭訕的人，所以才那麼凶巴巴，你遲到了。」孫璃璃手扶著桌子，氣也不喘地一口氣把話說完。

　　「我昨天沒說我幾點會到。」謝翔華望著她臉上顯而易見的喜悅，不自覺地微笑了起來。

　　他告訴過自己一百次，要自己別來，可他的腳步自有意志地決定了他的去向。

　　她的甜美明亮吸引了他，也許不一定要成為男女朋友，像修澤嵐不就是和他很投契的女性朋友嗎?他安慰著自己。

　　「喂，你今天要幹麼?」孫璃璃笑著問道，覺得陽光暖烘哄地照著她的肩膀，舒服極了。

　　「我應該會留在飯店裡，使用這裡的設施吧。」謝翔華說道。

　　「那就陪我去泛舟吧。」孫璃璃興奮地說道。「我真是喜歡這邊的溪流，不會太湍急，有點小刺激。沿岸風光都還很純樸，樹林、石壁都很原始、可愛……」

　　「抱歉，我搭下午的飛機離開，可能沒法子陪你太久。」他打斷她的話，附上一個抱歉的笑容。

　　「噢……」孫璃璃的小臉在瞬間變得黯然了，她嘟著唇，不開心地抱怨道：「你幹麼那麼早回去?」

　　「我這次是來洽公的，洽公完了就該回去了。」一想到回臺灣之後，又要面對那一堆公司營運報告及數不清的會議，他不禁蹙起眉。

　　「喂，你是做什麼的啊?」孫璃璃坐正身子，精神又來了。她對他的興趣可濃了，當然要趁現在打聽得一清二楚。

　　「我從事造紙業。」謝翔華微笑地說道。

　　「造紙?什麼紙?報紙?影印紙?還是衛生紙?」孫璃璃吐吐舌尖，笑了笑。「抱歉，我是個大外行。」

　　「家用品、工業用紙及文化用紙，是我們公司的三大單位，我們目前正積極開發手工紙的部分。」手工造紙是他最感興趣的部分，也是需要投入心血及想法的部門。

　　「給我一張名片。」孫璃璃伸出手掌，粉嫩的手心亮在陽光下煞是可愛。

　　謝翔華遲疑了一下，才拿出了名片夾，遞上名片。

　　他們回臺灣再繼續聯絡，真的是件好事嗎?

　　「哇，這名片美得不像話，這層顏色是怎麼做出來的?怎麼有法子印刷得這麼美?」孫璃璃摸到那張名片，眼睛都發亮了起來。

　　謝翔華看著她纖長的指尖在名片上遊移著，竟忍不住失神地多看了一會兒。詩經中的「手如柔荑」指的就該是這樣的一雙手吧。

　　「好美!我第一次知道紙也可以有這麼優美亮麗的寶藍色，這些金色纖維華麗得好高雅。」孫璃璃仰起小臉，拿著名片映著陽光看去，豈料透光後的璀璨效果更加讓人驚豔。

　　「這是我們新研發出來的手工紙『泰姬』，是仿照印度古籍資料印染出來的成果。當初為了試驗原料，我連著一星期的手指頭全都一片青紫，我朋友說像遭到酷刑一樣。」謝翔華一看到她對這些紙也感興趣，他的表情更加雀躍了。

　　「好美，我可不可以也訂一份這樣的名片，我叫爸爸把名片換成這種紙張，一定會讓人印象深刻的。」孫璃璃驚歎地說道。

　　「我們公司的手工紙一次要訂五令——抱歉，五令指的是兩千五百張，這不是一筆小數目，你可以回去詢問一下伯父的意願。」謝翔華凝望著她精神洋溢的容顏，感覺全身也精力充沛了起來。

　　「我說什麼，我爸就做什麼，沒問題啦!」待她終於把目光從完美紙質上移開之後，她的注意力才轉向他的職稱。「哇，你居然是『天地紙業』的總經理，你看起來還好年輕呢，你一定很厲害!」

　　「那只是個頭銜。」只是個爸爸加諸在他身上一個讓人喘不過氣的頭銜。

　　謝翔華低頭苦笑了一聲，沒有多解釋什麼。他的身家背景有些複雜，不適合說出來破壞峇裡島的悠閒情調。

　　孫璃璃沒注意到他的神色有恙，她小心翼翼地把名片收進皮夾裡，燦笑著對他說道：「Sorry，我沒有名片可以給你，我是個無業遊民。」

　　「你是個快樂的人，這樣就夠了。」謝翔華望著她眼睛說道。

　　「謝謝你的美化。請問，這個無業遊民待會兒可有榮幸幫總經理拍照?」孫璃璃興致勃勃地望著他，完全沒法子擺出她平常對待不熟之人的大小姐模樣。她好喜歡和他聊天的感覺，舒服得像是在做一場不會曬黑的日光浴。

　　「應該是我幫你拍照吧。」謝翔華讚賞地看了一眼她嬌美的模樣。

　　「我拍照技術還不賴，你要相信我。」孫璃璃自信滿滿地從袋子裡拿出她的單眼反射式相機往桌上一擺。

　　「你的相機很專業。」謝翔華訝異地看著桌上的單眼相機。

　　「我的技術更專業。我第一次拍的照片，我爸還以為是哪本攝影集的東西呢。」孫璃璃昂起線條優雅的下顎，臉不紅氣不喘地誇獎自己。「怎麼樣?動心了嗎?」

　　「相當動心。」他點點頭，雙瞳含笑地凝望著她。

　　孫璃璃輕咬了下唇，所有的神情自若全被他的眼神弄成了手足無措。她紅著臉，低著頭，心下卻是竊喜——生平第一次，懂了何謂戀愛的觸電感呢!

　　「你幾點的飛機?」她低聲問道，模樣滿含羞帶怯的。

　　「三點多到機場。」

　　「那你快點吃早餐。」孫璃璃聞言，馬上抬頭催促他去取餐。「現在的光線正好，飯店附近有個村廟，拍起來很有味道。保證你拿到照片後，會以為自己上了國家地理雜誌。」

　　孫璃璃的快樂很快地感染到他，謝翔華必須承認自己很久沒有這麼開心了。

　　也許是因為他很久沒快樂了，也許是因為她看著他的樣子，也許是因為身在異國，也許是……他不敢再讓自己多想。

　　總之，他和孫璃璃一起擁有了美好的一天。

　　他們走過了飯店附近的家廟、村廟，並看了一場傳統的杏龍舞表演，她拍了不少舞者的照片，對他們誇張的肢體表現大感興趣。

　　歡樂的時間總是過得很快，下午三點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到來。

　　他們兩人笑著跑步回到飯店，就在他們昨天分手的地方，再度揮手說再見。

　　孫璃璃王動地給了他一個最璀璨的笑容，並在他的臉頰上印下一個甜蜜的吻。

　　他沒說話，卻在她打算開口要道別時，吻住了她的唇。

　　孫璃璃不是第一次被吻，卻是第一次被人吻到腿軟，也是第一次知道柔情似水的唇舌撫觸，比激烈的唇齒接觸來得讓人意亂情迷多了。

　　雖然，她有點不明白他吻完她之後，為什麼要說「對不起」?

　　是因為他覺得太冒犯她了嗎?其實，對孫璃璃來說，答案是什麼都無所謂。反正，她打算一回臺灣，就要和他保持最密集的聯絡。

　　她老是覺得她的男朋友對她不夠好，可她覺得謝翔華一定會合格的。他今天對她的溫柔，讓她覺得自己特別極了。她幾時遇過那種會幫她遮太陽，會幫她提袋子，而且還會幫她擦汗的好男人啊?

　　如果，能和謝翔華共組一個家庭，他應該會像爸爸對待媽媽一樣地呵護、疼惜她吧。

　　「謝翔華、謝翔華、謝翔華……」

　　謝翔華離開的那一晚，孫璃璃窩在沙灘邊，對著星星、月亮微笑地低喃出他的名字。

　　哇，她真的開始期待回臺灣的日子了。

　　她有一種強烈的預感——幸福小天使一定會很快降臨到她和他身上的。

　　

　　孫璃璃沒想到，她的幸福小天使飛行的速度有點——慢!

　　她已經從峇裡島回到臺灣十天了，卻還沒再度見到謝翔華。

　　怎麼會這樣嘛!虧他們還住在同一個城市呢!

　　「你真的還是沒有空出來嗎?」孫璃璃窩在她的床上，對著電話大發嬌嗔。

　　這是她第三次約謝翔華了呢!他說最近公司正在進行新紙品的研發，而身為主導者的他沒法子抽空出來。

　　「好吧，那你今天晚上還是要打電話給我喔。不可以黃牛、不可以騙我喔!掰掰。」孫璃璃對電話送了個飛吻之後，她掛上電話，怔怔地看著前方。

　　一分鐘後，她無聊地打了個呵欠，決定看看照片裡的謝翔華，聊勝於無嘛。

　　他滿上相的，細緻的輪廓反映出他的優雅氣質，那眉、眼都一派文質彬彬。不過，他的眉頭稍嫌緊繃，笑起來也總是會有那麼一點小憂鬱的表情。

　　他年紀輕輕就當上了總經理，真不知道會有什麼煩心事喔?

　　「親愛的，你是真忙還是假忙?」孫璃璃輕彈了下他細長的鼻樑，想像他摘下眼鏡的模樣。

　　叩叩。孫璃璃的房門響起敲門聲。

　　「進來喔。」孫璃璃啪地一聲蓋住相簿，跳下床鋪。

　　「璃璃啊，要不要相親？」孫正淳笑著走到女兒身邊，半認真地問道。

　　「不要，我現在忙著追男人。」孫璃璃猛搖頭，直截了當地拒絕。

　　「璃璃，含蓄一點啊。」孫正淳大笑著拍拍獨生女的頭，寵愛之情溢於言表。

　　「我喜歡他，就要讓他知道啊，幹麼含蓄?」孫璃璃理直氣壯地說道，伸手幫老爸調整領帶。

　　「那位幸運男子來自何方啊?」孫正淳好奇地問道。

　　「這是他的照片，你看看喜不喜歡？」孫璃璃飛也似地把床上的照片獻寶似地拿到爸爸面前。

　　「這是謝翔華嘛!」孫正淳驚訝地說道。

　　「你認識他?」孫璃璃興奮地跳起身，摟著爸爸的手臂撒嬌。「他怎麼樣?怎麼樣?」

　　「他是一個努力的好青年，書法寫得很好，中西繪畫也都頗有造詣，聽說全都是無師自通。」孫正淳憑記憶說道，目光又回到照片上。

　　呃，這似乎是他第一次看到謝翔華露齒笑得這麼開心。

　　「我就知道我看上眼的，絕對不會差。」孫璃璃得意洋洋地說道。

　　「開玩笑，你是我女兒嘛!」孫正淳和女兒嘻鬧地互擊了下手掌。「老爸原本是打算要幫你跟他哥哥相親的。他哥哥也很優秀。」他和謝翔華的父親認識十幾年了，倒是滿清楚老友的這些兒子都沒有染上老友的風流習慣。

　　「我、不、要，我現在只要謝翔華!」孫璃璃斬釘截鐵地說道，美麗大眼閃著戰鬥光彩。

　　「那我幫你們兩個相親。」他好心說道。

　　「我不要相親，我要憑自己的本事把到他。」孫璃璃握緊拳頭，做了一個勢在必得的手勢。

　　「女兒，你這種山大王氣勢會把謝翔華書生嚇跑的。」孫正淳笑著說道，揉揉女兒的頭髮。

　　「我儘量啦!我平均三天才打一次電話給他，已經夠含蓄了。」孫璃璃唉聲嘆氣地說道。「可是含蓄真的好難喔，我就是會忍不住想他嘛!」

　　「看來你這回很認真嘛，看看能不能真的把你自己嫁掉。」孫正淳大笑出聲，掐了下女兒粉嫩的臉頰。女兒從小胸無大志，只求當個快樂的新娘子，大學畢業之後，也就順理成章地在家裡懶洋洋，以拍照為名，到處遊山玩水。

　　雖說女兒拍的照片還滿有模有樣，偶爾也讓他亂感動一把的。不過，她每次到了偏遠地區，根本就像個散錢童子，到處捐款，苦了他這個老爸的荷包便是。

　　「喂、喂，老爸!不要捏人家的臉啦，掐醜了就沒人要了。」孫璃璃沒大沒小地回捏爸爸的臉頰，父女倆笑成一團。

　　「好了，老爸要出門了，不和你閒扯淡了。你記得別嚇到謝翔華，老爸在外頭還要做人。」孫正淳拍拍女兒的肩。

　　「掰。」孫璃璃踮起腳尖甜蜜地在爸爸臉上印下一個大吻。

　　「啊，對了——」孫正淳站在門邊，回過頭跟女兒說道：「你姑姑問你要不要到她公司的企劃部工作?如果不要的話，儘快告訴你姑姑，好讓她去找人。」

　　「我待會兒就打電話給姑姑，說我會自己去找工作。」孫璃璃順手抓起桌上的報紙，朝老爸揮揮手。

　　一待房門被關上，孫璃璃就打開報紙，翻到求職欄。

　　她不想到自家人的公司工作，這樣一點社會歷練的感覺都沒有嘛。她有時候也想知道，除了「千金小姐」這個工作之外，她還可以勝任什麼。

　　畢業半年多了，說真的，無所事事的日子，有時還真是有點悶。

　　適合她的工作在哪裡呢?

　　記者?吃苦耐勞——不!孫璃璃立刻否決。

　　攝影助理?起薪一萬八——天啊!孫璃璃再度搖頭，鑲了彩鑽的指甲在報紙上一圈一圈地繞行著。驀地她的眼睛定格在一個方框裡，全身的血液開始沸騰——

　　「天地紙業」誠徵總經理助理秘書

　　她快手地拿出皮夾裡謝翔華的名片，興奮地一瞧，沒錯、沒錯!謝翔華正是「天地紙業」的總經理!

　　他們公司現在在徵總經理助理秘書，要是她應徵上了，那不就可以天天和謝翔華同進同出了嗎?

　　孫璃璃雀躍地把報紙送到唇邊，重重地印下一吻。

　　此時，她突然覺得「助理秘書」這個頭銜閃閃發亮了起來，而且怎麼想都覺得極度適合她。

　　幸福小天使現在一定正站在她的肩膀上吧!孫璃璃托著腮，輕笑出聲。

　　如果謝翔華一上班就看到她，他一定會嚇一大跳的。

　　決定了!她現在就寫履歷表去應徵!

　　孫璃璃打開電腦，修剪完美的長指甲以一種指尖上揚的奇異角度在鍵盤上咚咚咚地敲打著履歷表。

　　想著要給謝翔華驚喜，所以孫璃璃只花了十五分鐘便完成了她生平第一份履歷表。

　　當然啦，她實在沒什麼經歷可寫，也是她快速完成履歷表的關鍵之一。

　　在按下了確定鍵，用E—Mail寄出履歷表之後，她發現了一個大問題——

　　啊，她沒有適合面試的服裝。

　　孫璃璃抓起她的DIOR豹紋印花皮包，快樂地出門狩獵去也。

　　

　　寄出履歷表後的隔天，孫璃璃就接到了「天地紙業」的通知。

　　孫璃璃準時到達辦公室，和所有競爭者一起接受筆試。

　　筆試內容中的簡單英日文，她倒是頗能輕鬆以對。平時為了看懂攝影雜誌及時尚月刊而練就出來的英日語，此時全派上了用場。

　　筆試之後，孫璃璃和大家一塊坐在會議室裡，等待著唱名進去面試。

　　孫璃璃生平第一次應徵，說不上緊張，反倒是覺得旁邊的人都很好玩——有人拚命講電話，有人悶不吭聲地看書，有人找隔壁應徵者聊天……每個人緊張的樣子，在她看來都覺得很新鮮。

　　她想幫這些應徵者拍照，不過要是真拿出相機來，可能會遭到白眼吧。

　　這些應徵者全都一本正經地坐著，唯一的共同舉動就是對她露出好奇的目光。

　　怎麼了，她的頭髮梳理得太浪漫了嗎?可是這種有點大波浪的頭髮最適合她了。孫璃璃攏了攏髮絲，抿了下唇，被大家看得不自在極了。她紅唇一抿，決定擺出千金小姐的寒漠姿態。

　　等到所有面試者全都面試完畢又離開之後，只剩她一個人坐在會議室裡，百般無聊地練習用哪種方式掩住她的呵欠最優雅。

　　「孫璃璃小姐，請進來。」

　　會議室的側門被推開來，一名穿著水藍色制服的小姐禮貌地請孫璃璃進入另一個小房間。

　　孫璃璃踩著優雅的步伐，款款地走入面試室，禮貌性地對著面試官一笑。

　　兩個女人同時一愣。

　　好年輕的面試官!孫璃璃在心中忖道。

　　這個女人是來應徵模特兒嗎?謝淩淩不以為然地看著應徵者的一身棗紅V領針織衫、深灰色針織裙，及三寸系帶高跟鞋。

　　那是FENDI的新款秋裝，她昨天才陪媽媽去看過，所以印象還十分深刻。

　　「孫小姐，請坐。」謝淩淩指指面前的桌椅說道，低頭迅速地看完了孫璃璃的履歷——這位草莓型大小姐，根本毫無工作經驗。

　　要不是因為她想藉著面試助理秘書的機會，順便看看有沒有其他人才可以分派到其他部門，是故保留了九成的履歷表通知面試。否則，這個孫璃璃根本沒有機會參加面試。

　　「孫小姐，我們應徵的是助理秘書，你沒有從事過相關事項，可能……」謝淩淩抬起頭面無表情地說道。

　　「你們願意教我，我就願意學。」孫璃璃看了一眼坐在地面前的面試官前的名牌——謝淩淩。

　　名字還滿女性化，長得也很標緻，可是神情冷冷的，表情硬邦邦的，像是要嚴刑拷打人一樣……孫璃璃悠閒地打量起謝淩淩來了。

　　謝淩淩也姓「謝」，不知道和謝翔華有沒有關係喔?

　　「我們需要的是可以直接上手的有經驗人士。況且，本公司可能無法供應你的待遇。」謝淩淩看著履歷表上頭的薪水要求「四萬」，嘴角的弧度頗似於冷笑。

　　助理秘書薪水要「四萬」，那她這個正牌秘書還混什麼?

　　「我可以不要薪水，等到我學習到一定標準後，你們再給我薪水。」孫璃璃直截了當地說道。

　　反正，她只希望能待在謝翔華身邊就行了。

　　「如果不給你薪水，公司也不便多要求你達到我們的標準。」謝淩淩皺了下眉，看著孫璃璃履歷表上的專長——攝影？！真是夠了。

　　「你的意思是?」孫璃璃抿緊唇，心情不甚愉快。

　　這位謝小姐連基本的詢問都沒做到，就否定了她，未免太主觀了吧。

　　「我的意思是，打字、處理信件、接電話這種工作太委屈孫小姐了，相信以你的外貌及條件，絕對可以找到其他更適合你的工作。」謝淩淩冷冷地說道，一副面試到此結束的樣子。

　　「謝謝你的評語。我打字正巧很快，也經常幫我爸爸處理信件，暑假時打工也當過幾年的總機小姐，那些工作對我來說，確實是無聊得可以。原來貴公司的助理秘書負責的是這麼雞毛蒜皮的小事，那真是太讓人失望了。」

　　孫璃璃柳眉一皺，小巧臉蛋上的線條一凜，扶著桌子霍然站起身。

　　謝淩淩一挑眉，倒是對這個大小姐改觀了一點，還滿伶牙俐齒的嘛。

　　「謝謝你今日撥冗前來。」謝淩淩禮貌性地站起來送客。

　　「不客氣。」孫璃璃回以她一記皮笑肉不笑的豔光笑容，用女王姿態抬頭挺胸地走出了面試室。

　　山不轉路轉!既然都到謝翔華公司了，她待會兒就在他們公司一樓門口打電話叫他出來吃飯。她人都送上門了，他不可能不賞臉吧?孫璃璃一念及此，面試室的門才關上，她的心情便又立刻恢復成愉悅狀態。

　　於是，一身最新秋裝的孫璃璃，踩著高跟鞋，雀躍地奔向電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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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07 PM

第三章

　　終於結束了面試，謝淩淩起身轉動了下僵硬的脖子，伸了個大大的懶腰。

　　要挑個助理秘書，怎麼這麼難?真累。

　　謝淩淩走出面試室，走回自己辦公室。挑出幾張她中意的人選履歷之後，她拎著資料夾，轉身走進總經理辦公室，笑著對辦公桌後的謝翔華說道：「總經理，你中午要吃什麼嗎?」

　　「淩淩，這堆報表我能不能不看?」謝翔華從一堆報表裡拾起頭來，斯文的臉龐滿是苦惱，鏡片下的雙眼滿是疲憊。

　　「不行，你得趕快把這些報表看完，我還有事要和你討論。」謝淩淩堅持地看著他。

　　謝翔華壓了下疼痛的太陽穴，他喝了一口黑咖啡，皺著眉再度拿起筆，逼著自己一個字一個字盯著那些天書一樣的企劃案。

　　爸爸最近熱中於會員度假村的投資，丟來一堆企劃案讓他評估。

　　但是，他不是同父異母的大哥謝翔中，他沒有什麼商業長才，會接下爸爸的事業，只是因為大哥希望他這麼做。罷了，如果他的痛苦能讓大哥對他多釋懷一些的話，那麼他深陷在這些數字迷障和商業名詞中，也算是值得了。

　　謝翔華咬住了筆，長吐了一口氣後，努力地把企劃案翻到下一頁。

　　「算了，你休息一下，先喝杯茶吧。」謝淩淩貼心地遞過一隻瓷杯。

　　「謝謝。」謝翔華苦笑地接過，慢慢呷了一口對他的胃沒太大傷害的普洱茶。

　　他喜愛的藝術文學在商業領域中太過浪漫，或者也能成為他著手手工紙市場的動力，但是在企業實質推行的層面上而言，卻是總嫌不夠實際。

　　「你才應該是坐總經理位置的人。」謝翔華放下茶杯，正經地對妹妹說道。淩淩對數字極有概念，也相當能掌握公司的大方向。

　　「你就別想要有什麼變更了。如果我坐上了總經理的位置，大哥會再去找另一個位置把你整得更慘的。」謝淩淩實際地說道。

　　兩兄妹對看一眼，兩人都輕歎了一口氣。「同父異母」四個字的愛怨情仇，又豈是幾句話可以解釋清楚的。

　　「如果我們和大哥的角色互換，我們會做出什麼事，我們也不知道，對嗎?」謝翔華勉強擠出一個笑容，拍拍妹妹的肩膀。

　　「你不會像大哥那麼殘酷的。」謝淩淩看著永遠保持著溫和面容的二哥，難過地抿住了唇。二哥就是太壓抑自己了，才會長期有著頭痛的毛病。

　　「哥，凡事往好處想吧。你待在這個位置，至少可以光明正大地去研究古籍造紙，也能發揮你藝術方面的天分，而且你對紙張特性的認識實在不遜於任何書畫家，是公司的一大寶藏呢。」謝淩淩試圖安慰他。

　　「不談這些了，你今天面試助理秘書面試得怎麼樣?」淩淩要負責的事務繁多，偏偏她的助理秘書又因為出國深造而離職，當然要儘快幫她補缺。

　　「有一、兩個還不錯。不過，今天跑來了一個搞不清狀況的千金小姐，巴掌臉、波浪長髮，加上一身FENZI名品，希望待遇填四萬，專長寫攝影，怎麼看都像是來到此一遊的。」謝淩淩笑著說道。

　　「也許那位小姐只是想嘗試自己的潛能到哪裡吧。」謝翔華回應妹妹一個笑容，腦中浮起的卻是孫璃璃的容顏，她看起來也是一副千金小姐的模樣呢!

　　「你啊，就是把每個人都想得太好了。」謝淩淩說道。

　　「芊樺……這陣子還好嗎?」打從那天在峇裡島的海灘上不歡而散後，他就不曾和芊樺單獨相處了。

　　「我已經幫芊樺安排相親了，那位男主角對她一見鍾情，現在正展開熱烈追求。我今天看到芊樺時，她笑得滿開心的，穿著也滿粉嫩的。開玩笑，我們的業務經理如果不夠開心，我們的業務怎麼拓展?」謝淩淩挑眉一笑，雙手往腰間一插，表現出只在哥哥面前才會顯示出的輕快模樣。

　　「我身邊如果沒有你，我該怎麼辦呢?」謝翔華笑著朝妹妹行了個揖。

　　鈴鈴鈴。

　　謝翔華的手機響起。

　　謝翔華拿起手機，一看到來電顯示的人名，唇邊就先漾開了一抹笑容。璃璃不是平均三天才打一次電話嗎?

　　謝淩淩詫異地看著哥哥臉上的歡喜，熱淚從她的心頭湧上眼眶。打從她和哥哥及媽媽被正式接回謝家之後，她就沒看過哥哥露出這麼燦爛的笑容了。

　　「喂。」謝翔華按下接聽鍵，聲音低柔地像大提琴的獨奏。

　　「謝翔華，我是孫璃璃。」孫璃璃平素開朗的聲音今天卻意外地有點悶悶的。

　　「我知道。你怎麼了?」謝翔華笑意微斂，關心地問道。

　　他原本是打算這幾天擺脫這些煩人的報告後，再找璃璃出去散散心的。她毫無心眼的坦率，讓他不想在她面前強顏歡笑。

　　「我今天到你們公司面試助理秘書，結果你們公司根本不給我機會，一腳就把我踹開了，真是太不給我面子了!」

　　聽到她在電話中一口氣也不喘地哇哇大叫著，謝翔華柔褐眼中的笑意更甚。他想，他知道妹妹口中的千金小姐應徵者是哪位了。

　　「你聽起來似乎是滿慘的。」他說道。「那你還在我們公司附近嗎？」

　　「對啊，在樓下自憐自艾中。」口氣有點「願者上鈎」的意味。

　　「你等我一下。」謝翔華低下頭翻動桌上的行事曆。

　　「兩點半才有一場造紙書畫的會議，你可以吃飯吃晚一點!」謝淩淩上前一步，小聲地說道。

　　謝翔華對妹妹點點頭，注意力旋即又回到了電話上。

　　「我中午請你吃飯，願意賞臉嗎?」他對著電話說道。

　　「你請客，我當然要到啊!我想吃泰國菜。」

　　「好，我們公司右邊的路口轉角就有一家。你在門口等我一下，我馬上下去。」謝翔華簡捷地說道，知道她在樓下，竟有點迫不及待地想看到她了。

　　「好，要快一點喔，掰!」

　　孫璃璃的電話收尾是用一個飛吻作結。

　　謝翔華才掛斷電話，立刻發現了不對勁——他居然衝動到把原先打算看完企劃案，再約她出去的計畫給拋到九霄雲外了，這實在不像他。

　　就像那天在飯店道別時，他也不該情不自禁吻她一樣。雖然，她吻起來的感覺實在是匪夷所思的好。

　　「哥，你看起來很神采飛揚呢，和誰吃飯?修澤嵐嗎?」謝淩淩說了個哥哥的女性好友，也是她認為最和哥哥投緣的女性。

　　「不是修澤嵐，她最近忙著找劇團辦公室。對了，你剛才提到的千金小姐應徵者，是不是叫孫璃璃?」

　　「你怎麼知道?」謝淩淩驚訝地看著哥哥。

　　「因為我現在要下去和她一起吃中飯，回頭再和你聊。」謝翔華拿起外套，神態愉快地交代道：「有事再打電話給我。我不會走遠，就在轉角的泰國餐廳。」

　　「知道了，你慢慢吃吧。」謝淩淩點點頭，順手拿起一本企劃案，打算吃飯的時候再順便研究一下。

　　「哥，等一下。」謝淩淩手裡拿著企劃案，乍然抬頭看向門口——

　　二哥已經離開辦公室，吃泰國菜去了。

　　二哥不吃酸、不愛辣，怎麼會約在泰國餐廳呢?謝淩淩一抿唇，無趣地搖亂哥哥桌上那一整排的毛筆。

　　她這個好到不真實的哥哥啊!

　　她多希望哥哥能真實地表達出他的喜怒哀樂，而不是把自己局限在一個人人稱好的水晶球之中啊。

　　那位嬌豔的大小姐孫璃璃會是那個打破水晶球，讓她的哥哥回歸真實的人嗎?

　　「孫璃璃，讓我為你加油吧。」謝淩淩低語著。

　　

　　謝翔華才走出公司電梯，就看見孫璃璃正站在公司大門口前，彎身和一個販賣原子筆、面紙的殘障人士談話。

　　謝翔華和殘障人士背後推輪椅的小女孩打了個照面，他微笑地頷首，小女孩則低下頭默默不語。

　　「這個多少錢?」

　　「那這個多少錢?」

　　謝翔華聽不見販賣者的聲音，隱約只聽見孫璃璃清脆的聲音一再地發問著。他有些詫異地看著她的背影，不覺得她會是斤斤計較小錢的人。

　　「五包面紙兩百塊，太貴了吧!我上次跟別人買的時候，似乎是一百元啊。這位先生，你們的物價通膨得好厲害!」孫璃璃嬌滴滴的聲音不可思議地迸出口。

　　原來如此!謝翔華抿緊唇，以免自己不禮貌地笑出聲來。

　　孫璃璃確實是那種一有狀況就必然要搞到清楚的人。

　　「你之前的一百塊面紙不是跟我買的，而且你看起來很有錢，應該不會在乎這兩百塊。」輪椅先生板著臉說道。

　　「我是不在乎兩百塊，但是我在乎被騙的感覺。你這包面紙，我只要花二、三十元就可以在隔壁的便利商店買到。」孫璃璃認真地注視著對方的眼睛說話。

　　「你買這包面紙就是在幫忙我。」輪椅先生不耐煩地說道。

　　「我知道啊，否則我幹麼站在這裡呢？但是，被當冤大頭的感覺很好不受。」孫璃璃一邊叨念著，從皮包裡拿出兩百元來，平整地放在面紙上方。「我跟你買一包面紙。但是我老實說，你這包面紙如果賣一百元，我會跟你買一打。因為你女兒有一雙很乖、很禮貌的眼睛。」

　　輪椅先生抓過那兩百塊，瞪了她一眼，在小女兒的推扶下快速地離開。

　　「嗨!」謝翔華站到孫璃璃身邊，輕喚了她一聲。

　　孫璃璃驀然回頭，一見是謝翔華，當然立刻燦笑以對。「你來了啊，這麼快？！幫我拿面紙，謝謝!」

　　「不愉快?」謝翔華接過她手中的面紙，看她毫不猶豫地嘟著嘴，點點頭。

　　「有點花錢找罪受的感覺。」孫璃璃又看了一眼那對父女的背影。「不對，現在是上課時間，那個小孩子十二、三歲，居然沒去上課，這很不對勁……」

　　孫璃璃邊說話，邊踩著三寸高跟鞋，用一種謝翔華覺得很誇張的速度掃過他身邊，沖到了那對父女身邊。

　　在峇裡島時，孫璃璃就是這樣的個性。凡事好奇，凡事都容易感動，相機快門沒停過，嘴裡的問句也沒停過。她的生活充滿了光與熱，讓他很羨慕。

　　孫璃璃在一陣比手畫腳後，飛快地塞了張電話號碼到小女孩手裡，然後又大跨步地跑回了謝翔華身邊。

　　「我回來了。」孫璃璃微喘地說道，臉頰有著自然的微紅。

　　「你很熱心。」謝翔華凝望著她的時尚外表，看到的卻是她比誰都柔軟的心。

　　「我沒有熱心啊。」她放低音量，朝他神秘地眨眨眼。「因為我給的都是我爸爸秘書的電話，所以，我爸老說我太雞婆。」孫璃璃不客氣地把手放入他的肘彎之中，自然而然地勾住他的手臂往前走。

　　「當你爸的秘書很辛苦。」他從不允許自己和任何女人有太親密的動作。

　　可她此時的動作天真自在地就像個小女孩一樣，他也不好拒絕。

　　況且，是他自己先在峇裡島對她跨越了「朋友」那一關啊，現在又該如何把她推回「朋友」這個框框之中呢?

　　「我爸的秘書像神仙教母一樣可愛。我們每年都幫她調薪，而且我都叫她乾媽。」因為他一直專注地看著她，所以孫璃璃的聲調便一直持續在雀躍的狀態之中，毫不隱藏她眉開眼笑的喜悅。「還有啊，謝翔華，你騙人!」

　　孫璃璃笑盈盈地仰頭看著他，目光有點害羞地在他的唇上流連了一會兒。

　　「我騙你?」謝翔華怔愣了下，一時之間還沒法子跟上她轉話題的腳步。

　　「我昨天打電話給你，你還說你沒空，結果呢，你現在不是站在我旁邊嗎?」身子輕偎上他的身側，喜歡他手臂結實又穩定的觸感。

　　「我中午總是要吃飯啊。」低頭望著她，一股蠢蠢欲動的溫柔蔓延至整個胸口。

　　「那你可以早點說，我可以來公司找你吃中飯啊。」

　　「有時候，我的午餐要和一些主管餐敍。」他輕描淡寫說道。

　　「那樣不好，會消化不良，難怪你看起來瘦巴巴的，你太瘦了。」孫璃璃捏捏他的手臂，老實地說道。

　　「你自己也很瘦。」他看著她纖盈的腰身及手臂，不禁失笑出聲。

　　「我瘦是因為虛榮心作祟，現在流行瘦嘛，而且我瘦一點的樣子比較好看。可是，你那麼忙，要多吃一點，儲備體力。喂，我們改天一起去游泳吧，運動過後的食欲大增，最容易增胖了。」她絞著眉，很努力地想著還有什麼可以把他拐出來的正經理由。

　　「你的個性和你的外表很不一樣。」他看過很多大小姐，但是個性這麼坦白，外表又這麼嬌豔動人的，她倒是第—個。

　　「我知道啊，別人眼中的我，就是我外貌呈現出來的樣子，一身名牌、打扮時尚、像個不愛說話的模特兒，冷冷的、不愛理人。沒法子啊，我不是那種明明和人不熟，卻硬是要裝熱絡的人，而且我也不喜歡那種人。所以，才一律擺出招牌千金小姐面孔來應付不熟的人。」她扯扯他的手臂，可不想他誤會她。

　　「那麼，我從沒看過你大小姐的樣子，代表我對你來說算很特別嗎?」他才脫口說完，頰邊就泛上一層紅暈——他現在是在說什麼啊?

　　孫璃璃咬住唇，一雙盈盈水眸著迷地瞅著他，閃亮地讓人無法逼視。

　　「你當然特別啊!我被你迷住了，小小地被你電到了一下，所以本性當然一下子就跑出來了啊。」她瞬也不瞬地凝睇著他，毫不保留地把自己對他的喜歡全都攤平在太陽下。

　　謝翔華被看得心湖一片混亂，他霍然別開了頭，快到有些狼狽。他斯文整齊的髮型則因為這個動作而散落到額前，擾亂了他上班族的正經形象，增添了幾許年輕的感覺。

　　「謝翔華，你臉紅的樣子很可愛。」孫璃璃刮刮他的臉，開心地大笑出聲。

　　她笑得爽朗，笑到他不自在地頻頻推著眼鏡，她才努力強忍著笑，踮著腳尖撥撥他的頭髮。「走吧，我們去吃飯吧。」

　　不過，他們才往前走了兩步，孫璃璃立刻低下頭看著人行道。「喔喔，前面有我爸公司的人。謝翔華，你忍耐一下，看我表演變臉嘍!」

　　謝翔華不解地看著她，只看她再抬頭時，那張嬌美臉龐已失去所有甜美，漠然得像是廣告模特兒一樣地冷豔，不但毫不親切，甚且還明顯地拒人千里之外。

　　「孫小姐，和男朋友出來逛街啊。」一位中年男子停在孫璃璃面前，目光在謝翔華身上打轉了下。

　　「思。」孫璃璃淡淡地點頭，臉上沒有顯露出任何情緒。

　　「那祝你用餐愉快。」對方自覺無趣，只好快快道再見離開。

　　「再見。」

　　謝翔華驚訝地看著孫璃璃昂高下顎，用一種任誰看了都會覺得倨傲的高貴表情和對方告別。

　　然則，一待對方離開，孫璃璃立刻吐吐舌頭，又對著謝翔華笑燦蓮花了。

　　「你變臉真的像翻書—樣。」謝翔華不可思議地看著她的笑靨。

　　他即便再不開心，也總是記得要擺出笑臉，他不願、也不能引來太多不必要的不愉快。

　　「你現在知道你對我而言，有多特別了吧!你比我的歷任男友都接近真實的我了，說實話，我對男人從沒有過這麼強烈喜歡的感覺。我就是覺得你適合我，我就是覺得和你在一起好自在、好愉快，如果可以的話，我甚至希望可以以結婚為前提來交往。」孫璃璃握住拳頭，聲音愈壓愈低，因為他的臉龐明顯地緊繃了起來。

　　謝翔華屏住呼吸，下顎及頸間的肌肉因為用力而僵直著，讓他整個人顯得不自然極了。

　　「等一下。」謝翔華後退了一步，拉開了彼此的距離，儒雅臉龐頓時凝肅了起來。

　　「我嚇到你了嗎?」孫璃璃呐呐地問道，上前了一步。

　　「有一點。」謝翔華仰頭看向天空，儘量不看她。

　　她這麼又蹦又跳的個性，總是在他不經意的時候就竄進了他的安全範圍裡。所以，他得儘量不讓兩人之間的感覺變調。

　　「好吧，那我只好儘量克制一點，我可不想把你嚇跑。」孫璃璃哀怨地瞥他一眼，邊歎氣邊不停地往後退。「這樣的距離夠遙遠了吧?這樣還會不會嚇到你——」

　　「小心。」謝翔華驀地伸手握住她的手臂，沒讓她撞到人行道上的變電箱。

　　孫璃璃身子顛簸了下，三寸高跟鞋實在不容易保持重心平穩，所以她選擇了最安全的跌倒方式——

　　倒到他懷裡。

　　謝翔華握著她的肩，感覺到她柔軟的身子和她的女人香就撞入他的心裡。

　　「你應該讓我跌倒的。」她耍賴地抱住他的腰，也不管路人的眼光怎麼看她。

　　「你一向這麼積極嗎?」謝翔華張開口說話，她的髮絲卻隨著微風不請自來地拂入他的唇間。

　　他撥開唇間的秀髮，將她的長髮撫入她的耳後。

　　孫璃璃握住他的手，握得牢牢的，眼眸固執地緊盯著他。她對他一見鍾情是件很可怕的事嗎?為什麼他一臉的為難呢?

　　「璃璃，我不是個好對象。」謝翔華乾涸著聲，直截了當地拒絕。

　　「停。」孫璃璃的手搗住他的唇，不許他說話。「你甚至還不算開始和我交往，所以不准拒絕我。總是要交往之後，你才能決定你自己對我而言是不是個好物件，搞不好，我兩天後就對你厭煩了。」

　　「也許吧。但是我不想冒任何風險來改變我現在的生活方式，所以我也不會是誰的好物件。」謝翔華深吸了一口氣，感覺一陣刺痛正鑽上他的頭顱。

　　幸福是不會被他允許成為他的同路人的。

　　「你這麼無情，就不怕我當場哭出來。」孫璃璃故意委屈地咬著唇，小可憐似地睨看著他。

　　「這樣也總比你日後傷心難過來得好。」謝翔華推扶了下眼鏡，沈沈的雙眼及緊蹙的眉心都顯得疏離。

　　他別開臉，跨開腳步往前走。

　　孫璃璃偏著頭打量他瘦長的背影，腦中全是疑惑。

　　這男人那麼直截了當地拒絕她，就是因為不想看到她傷心，那她該感到開心還是難過?

　　她加快腳步，纖窈身影翩翩地停在他面前，像一隻很堅持要落在某朵花朵上的彩蝶。

　　「你只要老實回答我一件事，我保證從此之後當個安分守己的『朋友』。」她舉起手作出發誓狀。

　　「你問吧。」唉!放棄對她來說才是明智之舉啊。

　　「你在峇裡島為什麼吻我?」她直截了當地問道，固執地要追出一個答案。

　　「我……」謝翔華苦笑著，怎麼回答都嫌不對。

　　「那你有沒有一點喜歡我?」她傾身向前，緊盯住他的眼。

　　面對著她澄亮的大眼，他握緊拳頭，據實說道：「如果不喜歡，我不會出來陪你吃飯。」

　　「那就OK了。」孫璃璃釋懷地長吐了一口氣，微笑地握住他的手。「那我們去吃飯吧。」

　　「這就是你保證的安分守己?」謝翔華看著他們交握的雙手，有些愕然。

　　「你知道今年秋冬其實不流行劉海的。但是，我就是覺得我的劉海適合我，就偏要把自己裝扮得比任何雜誌還時尚，讓別人轉而以為我的劉海加上大波浪，才是今年的最流行。」孫璃璃牢牢握著他的手，很好心地決定舉例說明。「既然，你喜歡我，我又何必安分守己地只當朋友?」

　　「你怎麼——」一時間開心、不安、擔憂……太多情緒朝著他蜂擁而來，他措手不及，不知該說些什麼。

　　「很可怕嗎?我其實是那種直覺加上固執，然後會一發不可收拾的個性。」孫璃璃凝睇著他，鬈翹睫毛的雙眸下，有著和她纖柔輪廓完全不符合的剛強。「喂，快帶我去吃飯嘛，我餓扁了呢!求求你……」

　　孫璃璃沒給他接話的機會，豐豐握著他的手，小跑步地沖向餐廳。

　　謝翔華感覺自己的堅持在她的笑容中，完全被融化成一灘水。就縱容她一次吧，他想自己的心應該沒那麼快淪陷吧。

　　謝翔華幫她推開餐廳的門，一陣泰式香料酸辣的味道朝著他撲鼻而來。

　　他皺了下眉，只能慶倖辦公室還有另一套西裝可供更換，否則待會兒開會時都是這種味道，會議如何進行下去。

　　兩人就座後，謝翔華沒有打開菜單，只是看著她。「你點餐吧。」

　　孫璃璃的注意力立刻完全投入菜單中。她老大不客氣地點了酸辣海鮮湯、雞肉河粉、辣炒花枝、蝦醬炒空心菜、月亮蝦餅、沙嗲……然後，告訴服務生，能加辣的菜肴全都不用客氣。

　　待她心滿意足地放下菜單後，她開始兩手托腮，沖著他直笑。

　　「你為什麼跑到我們公司應徵呢?」謝翔華被那雙燦眸看得窘迫，只得輕咳了一聲，隨口找了個話題。

　　該死，他不該問這個問題的!謝翔華脫口而出的當下，便皺起眉後悔了。

　　「唉呀，你真是哪壺不開提哪壺，現在知道要緊張了吧?」她樂不可支地朝他眨眨眼，笑呵呵地恍若他先前的拒絕從不曾發生過一樣。「用膝蓋想也知道，我去你們公司應徵總經理助理秘書，當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

　　謝翔華望著她一派自在的模樣，內心頓時陷入天人交戰之中。

　　她能夠如此自在地表達她的感情，可他卻彆扭到無法說出他拒絕她的真正理由，他這樣算什麼嘛。謝翔華的臉頰肌肉緊繃地撇開了頭。

　　孫璃璃望著他鬱鬱寡歡的臉龐，忍不住憐惜地拍拍他的手背。

　　「不用一臉恐懼的樣子嘛，你如果真的不喜歡我，我也不能勉強你挖心掏肺給我啊!」說話至此，孫璃璃突然神秘兮兮地壓低了聲音。「喂，難道你喜歡的是男人嗎?」

　　謝翔華勉強自己輕鬆地一笑，反手用指節敲敲她的腦袋。「你的想像力太豐富了。」

　　「那我就希望無窮了。」孫璃璃拍拍胸口，松子一口氣後，又緊接著追問道：「那麼你不想和我在一起的因素，有涉及任何醫療上的部分嗎?」

　　「什麼意思?」為什麼她的想法總是這麼天馬行空?他納悶地看著她。

　　「呃……你知道的嘛，有人因為壓力太大，所以會『力不從心』……」怕他不懂，她還曖昧地眨了兩下眼。「現在醫學發達，而且我很樂意和你共同嘗試——」

　　「停，我投降了。」謝翔華舉起右手，耳朵乍然發燙到幾乎快燃燒的地步了。

　　要命!他從沒想過他會在一個二十多歲的女人面前窘迫至此。更可怕的是，即便是她的表現讓他不自在到了極點，他還是覺得想把她擁入懷裡!

　　「喂，你又臉紅了。我是不是太大膽了?」孫璃璃戳戳他的肩膀，不但不覺得這樣應該害羞，反而還因為現在的輕鬆氣氛而沾沾自喜。

　　「你很擅長表達自己。」他只好含蓄地這樣說道。

　　「但是你還是不想和我在一起，對嗎?」孫璃璃把椅子拉到他身邊，硬是要離他近一些。

　　只要營造出適當的親密氣氛，談情說愛一定可以水到渠成的!她是這麼想的啦。

　　「抱歉，我不想傷害你。」要命，他的聲音根本毫無說服力可言。

　　「那你就喜歡我啊!」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謝翔華面對著她的積極，早已無力反擊，只能慶倖菜肴正巧陸續地送上，給了他一點喘息的空間。

　　「不是肚子餓了嗎?快吃吧。」謝翔華把筷子、碗盤挪到她的面前。

　　孫璃璃也不囉嗦，捧著白飯，吃得津津有味。

　　「你為什麼吃那麼少?光喝水會飽嗎?」等到肚子填得五分滿後，孫璃璃看著他乾淨的餐盤，納悶地問道。

　　「我早餐吃得比較晚。」謝翔華這麼說，喝了一口冰開水。

　　「喔。」孫璃璃拿了一串沙嗲，咬了一口。

　　看著那幾盤被她吃得滿徹底的辣炒花枝和泰式酸辣湯，再對應著他鏡片下漲紅的眼睛，她想她知道原因了。

　　「你不吃辣?」孫璃璃雙臂交叉在胸前，板著臉問道。

　　「不大能接受。」謝翔華乾笑一聲，又喝了口水。

　　「你為什麼不直說呢?」她咬著唇，心裡很受傷。

　　「我不想掃了你的興。何況，這裡也有其他我可以吃的東西。」謝翔華微笑著指著月亮蝦餅和蝦醬空心菜。

　　「你給我閉嘴。」孫璃璃輕聲細語地說道，眼神很兇惡，顫抖的嘴角卻很受傷。

　　兩人之間的氣氛頓時凝結，音響中所傳出的泰國傳統敲擊樂，突然間詭譎地像是妖魔要起舞的前奏一般。

　　「你——」孫璃璃握著舉頭，雙眸閃著忿然。

　　謝翔華一語不發地將水杯裡的水一飲而盡。該死的，他又開始頭痛了，他不該一直處在緊繃狀態的……

　　「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孫璃璃快手搗住他的唇，沒讓他有回答的機會。「和我在一起時，一定要實話實說，可以嗎?」

　　謝翔華沒有接話，褐色眸子默默地凝視著她。

　　把別人的習慣擺在自己的需求之前，已經成了他長久以來的習慣了。

　　這樣也沒什麼不好。沒有自我，就不會多想，不會多想，便不會有那麼多無謂的痛苦。

　　重要的是，他完全不想為她破例，她已經夠讓他提心吊膽了。

　　「我不要你給我的笑容和你給別人的笑容一樣。你可以體貼我，但是我希望那是你真心的體貼，而不是禮貌性的體貼。還有，你不想理我時，就不要理我。」無畏於餐廳其他人注目的眼光，她直接捧住他的臉，深深地凝視著他。

　　「我不想理你，你就會離開了嗎?」他的聲音空洞地像是從另一個星球所發出來的。

　　「只要你告訴我不想理我的真正原因，我就離開。」她口氣堅定地說道。

　　「真正原因，我不曾告訴過任何『外人』。」他按揉了兩下疼痛的太陽穴，就只願意說這麼多。

　　「那我就要黏著你，黏到我變成你『內人』的那一天。」孫璃璃雙眼發亮，口氣狂妄地說道。

　　「你……」

　　「固執、厚臉皮又臭睥氣?」她好心地提供詞彙，還附帶一個美豔動人的笑容。

　　他輕彈了下她臉上刁鑽的笑容，怎麼樣也沒法子把視線從她身上移開，他甚至聽見自己心上圍牆開始崩塌的聲音。

　　「要不要給我一個訂親之吻啊?」孫璃璃躍躍欲試地閉上眼，昂起下巴，微噘著紅唇。

　　謝翔華呼吸頓時受到阻礙，他飛快地別開頭，挾了一筷子的辣炒花枝送到她唇邊。

　　只見她欣喜地張開眼，轉而哀怨地瞥他一眼。「你的吻未免太火辣了吧？！」

　　謝翔華忍不住大笑出聲，手臂也自有意志地攬過她的肩，讓她偎在他的身邊陪著他笑。天知道他有多久沒有這麼開心了啊!

　　孫璃璃仰頭看著他神采飛揚的雙眸，她幸福地把頭靠到了他的肩膀上。

　　然則——

　　此時相視而笑的這兩人並不知道，在他們深情凝望之時，坐在他們幾步外的一桌客人，手裡的針孔攝影機正對準了他們，並且記錄下了他們的對話。

　　幾天後，這份資料被送到謝翔華大哥謝翔中的手上。

　　謝翔華這份才開始萌芽的幸福，開始蒙上陰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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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07 PM

第四章

　　那一天，兩人從泰國餐廳用笑容及擁抱道別後，孫璃璃除了仍有點在意他不想理會她的「真正原因」之外，她自覺和謝翔華之間沒什麼芥蒂了。

　　女追男是不是真的只隔一層紗，她不是很清楚，因為她沒追過男人。

　　不過，她對於自己和謝翔華的進展倒是頗覺得滿意。

　　他仍然會以公事為由拒絕她的邀約，她則乾脆跑到他公司樓下站崗。她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有什麼不妥，男人、女人都是人，誰追誰，重要嗎?

　　算算時間，他們在一起快兩個月了，一切發展得很順理成章。雖然沒法子天天見面，可是她隨時隨地都很快樂。她不知道他的真正想法是什麼，但是只要他不拒絕她，她就覺得快樂小天使整天都繞在她身邊打轉啊。

　　她喜歡幫他拍照，而他則會為她畫畫，偶爾也會念詩給她聽。這些原本是她光想到就覺得肉麻到不行的事，因為是他做的，所以她便覺得天底下再沒有更對勁的事了。

　　孫璃璃第一次知道，只要互相倚偎著，即使各自看各自的書，也是一種幸福。

　　昨天他教她寫書法，在花好月圓的環境之下，要不是他緊急煞車，她早就已經吻到他的唇了。

　　謝翔華那個不識貨的傢伙，她的嘴唇可柔軟呢!

　　孫璃璃坐在爸爸的車子裡，看著車窗上自己嘟起的紅唇。

　　「寶貝女兒，你幹麼對著車窗儍笑?」坐在駕駛座上的孫正淳奇怪地看她一眼。

　　「我是在欣賞我的美貌。」孫璃璃對著遮陽板上的理容鏡，擺出一個風情萬種的笑容。

　　今晚，她意外得知爸爸受邀到謝翔華爸爸家裡參加品酒會。她巴著老爸，死命也要跟著來。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不知道謝翔華會不會回家?她記得他下午和幾個書畫家討論幾款紙箋的適用度。

　　「老爸剛才跟你說了那麼多話，你聽進去了嗎?」孫正淳一咧嘴，拉高了聲立曰。

　　「唉唷，你說那麼多，又不是我想聽的。你不要再一直誇獎謝家老大謝翔中有多厲害了，他又不是我喜歡的人!」孫璃璃沒好氣地說道。

　　老爸說了一準謝家老大的豐功偉業，可就沒聽過老爸提到謝翔中這個人的個性如何如何，她想謝翔中一定沒有「她的」翔華來得讓人溫柔窩心。

　　「謝翔中看來有點陰沈，實在不像是那種會忍受你小公主個性的人。」孫正淳歎了口氣，方向盤轉了個彎，駛向謝家主宅的門口。「這邊開始就是謝家了。」

　　「他們家有幾個孩子?」和謝翔華在一起時，她忙著和他分享兩人甜蜜都來不及了，哪有空去問他的身家背景。

　　「四個孩子，二男二女。」

　　「你的朋友很少有人生這麼多孩子的。」孫璃璃哇了一聲，好奇地坐直身子，一副要問個清楚的模樣。

　　「大老婆沒生，二老婆生了謝翔中和謝可葳，三老婆生了謝翔華和謝淩淩。」孫正淳盡責地解釋道。

　　「三個老婆喔，難怪要住這麼大的房子。」孫璃璃驚訝地對著車窗外的紅磚圍牆大叫道。

　　孫璃璃腦袋裡的想法突然轉了十八個彎，並且飛快地得到了結論。

　　她知道謝翔華為什麼拚命地想把她往外推了，他父親的不專情一定造成了他對婚姻的恐懼與陰影。

　　害她還差點以為他有什麼難以啟齒的過去哩!

　　孫璃璃的眼眸突然變得亮晶晶，乍然覺得前途一片光明。

　　「爸，你再開快一點嘛!」孫璃璃迫不及待催促著老爸，她現在有一肚子的話想跟謝翔華說。

　　「你含蓄一點，免得把謝翔華給嚇跑了。」他就只有這麼一個女兒，當然希望如願以償。謝翔華個性好、氣質佳，雖沒有哥哥的銳利手段，但作風穩健，至少是個守成的好角色。

　　「我已經夠含蓄，我到現在還沒親到他。」孫璃璃大言不慚地說道，笑嘻嘻地看著爸爸唇邊的苦笑。

　　黑色賓士600轎車，緩緩在謝家的停車場裡停下。

　　孫璃璃穿著皮草小外套和一件合身的七分褲，挽著爸爸的手臂，儀態雍容地下了車。

　　她頭顱昂得高高的，用王妃般的高雅姿態一路從花園的車道旁，走向謝家那棟白色五層樓主宅。

　　「他們家很有錢嗎?」她櫻唇微啟，看起來像在詢問天氣。

　　「本業是造紙業，上一代留了不少房地產下來。」孫正淳微笑著和幾個朋友打招呼，和女兒一起走上謝家的前廊。

　　「孫伯伯，歡迎。」站在門邊的謝翔中朝著孫正淳走來，銳利的沈眸早在他們父女一入門時，便徹底地打量過孫璃璃了。

　　謝翔華的「女人」，是嗎?謝翔中臉上的笑容泛過一絲冷意。

　　「翔中，這是我女兒璃璃。璃璃，這是謝伯伯的長子謝翔中。」孫正淳熱心地介紹著。

　　「你好。」孫璃璃微微頷首，有禮但疏遠。

　　「歡迎孫小姐。」謝翔中的笑意並不曾到達眼中，外科醫生的職務讓他的臉色較一般人來得森白，因而具有一種天生的疏漠感。

　　孫璃璃的唇角微抿權充微笑。她不喜歡這個謝翔中，眼神太陰太沈太冷，氣勢也太霸太惡。不知道翔華小時候有沒有被他欺負?

　　「怎麼沒看到翔華呢?」孫正淳很好心地幫女兒發問。

　　「我猜想他可能在後花園的溫室吧。」謝翔中鷹隼般的利瞳閃過一陣戾氣。

　　「他在溫室啊，果然很像他的個性。我記得你們家的花園也是他設計的嘛。你爸說過，翔華對文學、藝術那些事，比對事業有興趣多了。當初如果順著他的興趣，讓他去做研究，一定也是成就非凡。」孫正淳笑著說道，讚賞地拍拍謝翔中的肩膀。「對了，你的醫院經營得有聲有色，不愧你爸爸老是誇——」

　　「你們慢慢聊，我到外頭花園散散步。」孫璃璃看了爸爸一眼，黑色高跟鞋已經自有意志地走下門廊，走向花園的方向。

　　謝翔中望了她的背影一眼，唇邊笑意冷得讓人膽寒。

　　這位公主儘管去幫謝翔華療傷止痛吧，橫豎那只是增添謝翔華的掙扎苦痛罷了。

　　謝翔華是個被關在高塔上的王子，而唯一的一把鑰匙在他手上!

　　「你媽媽的身體，最近如何呢?」孫正淳問道。

　　「下午又宣佈了一次病危，幸好已經沒事了。」謝翔中的聲音平靜地像是在敍述別人的事。

　　此時，快步離開的孫璃璃，完全沒聽到爸爸和謝翔中說了什麼，她一腳踏入花園中，左右張望地尋找著溫室的蹤影。

　　花園的造景相當出色，一邊是東方小橋流水的禪意，一邊則是西式的噴泉雕塑，約莫十坪的高頂溫室建在花園的盡頭，橘色的磚道則是通往溫室的捷徑。

　　孫璃璃循著橘色的磚道，走到了溫室的入口。

　　一陣淡淡的芬多精氣息從入口處飄出，然則溫室內高壯的熱帶植物，在陰黯的燈光下卻顯得鬼影幢幢。

　　溫室裡只開了一盞燈，感覺有點恐怖耶。孫璃璃咬了下唇，不安地站在溫室的門口，往裡頭左右張望著。

　　她以為溫室裡種的應該是蘭花、香草類的植物，怎麼這個溫室根本像座小型的亞馬遜叢林？裡頭一片陰沈沈的綠，就算有一隻鱷魚跑出來，她也不會太訝異的。

　　謝翔華真的在溫室裡嗎?

　　孫璃璃深呼了一口氣，推開溫室的門，直撲而來的溫室之氣讓她屏住氣息。

　　額上冒出汗珠，她鬆開了毛皮小外套的第一顆鈕扣，試探地開口喚道：「謝翔華?你在這裡嗎?」

　　「別過來!」

　　謝翔華的低吼嚇得孫璃璃驚跳了起來，她隨手抓住身邊的一株植物，卻沾濕了手心。

　　「你嚇了我一大跳，你幹麼躲在角落啊?」她眯著眼睛，小心翼翼地踩在微滑的地上。

　　「我叫你別過來!」謝翔華咆哮出聲，那聲音低沈得像夏日的悶雷。

　　孫璃璃心疼地咬住了唇，停下了腳步，專心地尋找謝翔華的位置——

　　他背對著她，坐在一張木椅上，被一堆羊齒植物圍繞著。

　　孫璃璃放輕腳步聲和呼吸，用最無聲的方式朝著謝翔華前進。如果她真的乖乖聽話，沒過去找他的話，那她就不叫孫璃璃了。

　　她走到他身後，隱約聽見他呼吸急促的聲音。

　　她往旁邊橫跨了一步，拍了拍他的肩膀。「嗨。」

　　謝翔華愕然抬頭，未戴眼鏡的臉龐上滿是淚痕。

　　孫璃璃呆住了，只能傻傻地瞪著謝翔華的淚眼——

　　他……他怎麼會躲在溫室裡哭呢?

　　「你出去!」謝翔華屈辱地咬緊牙根，狼狽地別開頭，頸間的青筋張扛地賁起著。

　　「想哭就哭吧，我陪你!」孫璃璃上前一步，不由分說地張開雙臂，毫不考慮地牢牢將他抱入懷裡。

　　他僵住身子，抗拒地抓住她的肩膀要將她推開。只是，他所有的抗拒在她將他的臉頰壓至她肩膀上的那一刻起，全化成了泡沫幻影。

　　他來不及收回的淚水，放肆地沾濕了她的頸問。而他因為服用了頭痛藥而無力的四肢，也在同時毫無防備地倚上了她。

　　孫璃璃緊摟著他，咬著唇努力維持著呼吸的平穩。

　　會讓人這麼難過的事情，只有感情吧!她胸口一悶，鼻間一陣哽咽，卻沒有勇氣向他追問。

　　該死的，她一點都不想知道他有多在乎別人!

　　「我陪你回房間好嗎?」孫璃璃強打起精神，拍拍他的後背。

　　「就是因為每個人都可以在我的房間裡找到我，所以我才跑到溫室的。」謝翔華努力地想把注意放在前方樹間的攀緣植物上，然則鼻尖所呼吸到的，卻全是她身上柔馥沁人的香水味。

　　「你在這橙還不是被我找到了?我看我們—塊溜出去好了。」

　　孫璃璃將他推開到一臂之外，從她小皮包裡拿出一張面紙，替他拭淚的同時，也同時偷偷地打量著他臉上的悲痛程度。

　　謝翔華眯起眼眸，目光也在同時緊盯著她。

　　她會因他的眼淚而覺得他軟弱嗎?哈，原來他還不算太悲傷，還有心情顧慮到她對他的想法。謝翔華唇邊漾起一個諷刺的微笑。

　　「我現在的樣子，哪裡也不適合去。」謝翔華側身戴上了眼鏡。

　　孫璃璃彎下身替他調整了下眼鏡的左右高度，在他的額上印下一吻。

　　他望著她，因為她的溫柔而呼吸困難。

　　「我知道我們可以去哪裡!這附近有間汽車旅館很精彩，距離你家車程只要十分鐘。」孫璃璃眉飛色舞地說道，一看謝翔華的臉色下大對勁，她立刻笑眯了眼。

　　她捶了下他的肩膀，口氣輕鬆地說道：「你別誤會，我是曾跟我爸媽一塊去嘗試一下何謂六星級汽車旅館，還算不上什麼識途老馬、花花女郎啦!」

　　孫璃璃沒給他拒絕的機會，逕自拉著他的手就往溫室門口走。

　　「這裡好熱。」她抱怨道，小手拂去額上的汗。

　　「溫室的植物需要這樣的溫度。」他舉起袖子擦去她額上的汗。

　　她笑著拉下他的手，拿出面紙壓乾額頭的汗。

　　「我有化妝，會把你的衣服弄髒。你家的溫室很怪，溫室裡不是應該擺一些嬌貴的蘭花、百合嗎?」她疑惑地看著他。

　　「雨林有獨特的生命力，裡頭附生植物及纏絞植物的強韌生命度，讓我印象深刻。那些植物的種子會在宿主樹的枝幹間發芽，而後攀纏、侵蝕著宿主樹，直到宿主樹的養分被侵蝕而光。」那些附生植物就像他的往事，而他的心就是宿主樹。

　　謝翔華握緊拳頭，齒顎緊繃，眼神也變得沈鬱。

　　孫璃璃仰望著他，覺得此時的他好陌生，也好……怨恨!

　　「有我在，你的生活不會變成宿主樹。」孫璃璃撫住他的臉龐，低聲說道。

　　她……她怎麼會懂他的心?謝翔華瞪著她，心口驀然一驚!

　　「別這樣看我，我偶爾也是很貼心的。」孫璃璃張開雙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謝翔華張開口、卻什麼話都說不出來。

　　「你等我一下。」孫璃璃偷溜出溫室門口，鬼鬼祟祟地左右張望了一會兒後，伸手把他拉了出來。「快點，現在沒人。喂，這裡有後門嗎?」

　　謝翔華才指了個方向，她就已經拉著他的手小跑步了起來。

　　「我們好像要私奔的人。快走!快走!」孫璃璃故意笑得很燦爛，決定選擇最輕鬆的態度來面對他，否則她伯自己會忍不住哭出來——她才不要知道是哪個女人陰魂不散地纏著他的感情。

　　「璃璃，我不能走，今天家裡有宴會，我不該離開的。」謝翔華握住她的手腕，在後門阻止了她的前進。

　　「放心吧，這種事交給我就好了。」孫璃璃馬上拿起手機和爸爸通話。「老爸，謝翔華我帶走了，你就編個理由說我人不舒服，他帶我去看醫生之類的……是是是，我會對他手下留情的，就這樣了，掰掰。」

　　孫璃璃帥氣地合上手機，笑眯眯地對他比了個OK的手勢。

　　「搞定。」她爽朗地說道。

　　謝翔華舉起她的手掌拉近他的唇，在她的手心印下了一個吻。

　　「謝謝。」他的感謝吐在她的手心中，有點模糊。

　　「喂，你這樣不對啦!」孫璃璃抽回自己的手掌，晶亮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看著他。

　　「抱歉。」謝翔華尷尬地別開頭。

　　「抱歉什麼?」孫璃璃踮起腳，飛快地在他的唇間偷了一個吻。「這才是我想要的謝謝。謝謝你嘍!」

　　謝翔華還來不及反應過來，她柔嫩的唇已經離開他。只有她那雙明豔的眸子瞬也不瞬地瞅著他，瞅得他心頭大亂。

　　他不自覺地抿了下唇，唇間淡淡的唇膏味道讓他的心蠢蠢欲動。

　　「喂，這裡好不好叫計程車啊?」孫璃璃擁著雙臂，有點冷。

　　「我的車停在那邊。」謝翔華往前方一指，脫下身上的西裝外套裹住了她的肩膀。

　　她拉緊外套，讓自己浸在他的氣息裡，身子自然也就老大不客氣地往他的身邊偎近。

　　「你的車子為什麼不開進去家裡?」她好奇地間道。

　　「沒事，只是想多走走路。」謝翔華輕描淡寫地解釋道，沒談到自己無聊的叛逆感——他已經無法離開謝家大宅了，至少可以讓他的車子停放在家門之外吧。

　　孫璃璃隨著他的腳步走了三分鐘，看到一輛黑色高大的長型吉普車。

　　「哇，沒想到你開這麼大台的吉普車，很高耶!」孫璃璃興奮地拍拍車身，拉開車門逕自跳了上去，高跟鞋完全沒妨礙她的蹦蹦跳跳。

　　「我沒事時喜歡到大自然走走，吉普車比較符合需要。加上我有個好朋友在做小劇團，需要幫忙時，這種大車比較派得上用場。」謝翔華按下車窗，讓夜晚的空氣流入車中。

　　他俐落地倒檔、入檔，手排車的駕馭感讓他一時之間沒法子再多心。

　　吉普車滑上道路，在夜風裡穿梭著。

　　孫璃璃盯著他的側臉，在沈默了半天之後，終於還是忍不住脫口問道：「喂，你買休旅車還考慮到你的好朋友喔?那……你那個『好朋友』是男的，還是女的?」

　　「修澤嵐是我一個很要好的女性朋友，改天介紹你們認識。」謝翔華說道，側身看她一眼。

　　「這樣子我就放心了。」孫璃璃長吐了一口氣，毫不掩飾自己對他的在意。

　　「璃璃，我不適合你。」謝翔華放慢車速，對著前方說道。

　　這不是他第一次說這句話，但是這回心痛的程度卻遠比前幾次來得強烈，她已經在他心裡佔據一個位置了啊。

　　「噓，別老是把『我們不適合』這句話掛在嘴邊。等我們真的成為男女朋友之後，你再來告訴我這句話，比較有信服力。」孫璃璃不以為意地說道，美麗小臉依然自信滿滿。

　　「我不可能和你變成男女朋友，你……不要再強求了。」他低語著。

　　他怎能「狠心」讓自己幸福呢?大哥陰沈的眼及二媽的病情，在謝翔華腦中盤桓著，讓他好不容易趨緩的頭痛又開始蠢蠢欲動了。

　　「我可以不強求。」孫璃璃平靜地說道，身子倚著車門，以便能更清楚地打量他全身散發出的動作訊息。

　　「謝謝你。」不知何故聲音聽起來就是覺得有點苦。

　　「不用謝得這麼早，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可以給我一個合理的解釋，那我可以不強求。」她笑嘻嘻地說道，覺得他其實還挺好騙的。

　　這一招她之前用過一次了，他忘了嗎?

　　「什麼合理的解釋?」他不懂，揉了下不舒服的太陽穴。

　　「解釋你為什麼不可能和我變成男女朋友啊?我給你兩個選擇。A方案，告訴我，你為什麼不能和我變成男女朋友的真正原因。不可以想敷衍我，要實際說出你對我的感覺。」她大聲地說道。

　　「B方案呢?」他原本就很難說服她，說他不被她吸引。

　　「你可以告訴我你今晚為什麼哭?」孫璃璃大膽地問道。

　　車子在紅燈前停下，他的手指握緊方向盤，手掌因為過度用力而顫抖著。

　　「今天中午，收到我二媽的病危通知單。她成為植物人已經十幾年了，最近卻頻頻出狀況……」他沈吟了一會兒，從緊閉的齒縫間吐出話來。「我忘了告訴你，我媽媽是我爸爸第三個太太。」

　　「我想你二媽一定對你很好喔?」她拍拍他的肩膀，覺得他真是善良又可愛。

　　「在她清醒時，我們只見過一面。」他不自在地動了下身子，把空調溫度往上調整了兩度。

　　好冷、好冷!

　　「只見過一面，那你幹麼哭成這樣?那個謝翔中都沒哭了，不是嗎?你這種舉動不對勁喔，聽起來很偽善耶!」她驚呼出聲，美眸睜得大大的。

　　「也許吧，我不在乎別人怎麼想。」

　　謝翔華踩下油門，讓吉普車用一種在原野賓士的速度越過都市叢林的霓虹與人群。

　　「你哭是因為你二媽這種不生不死的痛苦嗎?」她皺著眉，努力地想猜測出原因。

　　「我無從得知她的病痛是不是真的折磨到她，但是我卻很清楚她身邊活著的人，都因為她而備受煎熬。」而他則是最沒有資格喊苦的罪魁禍首。

　　「你不要告訴我，你天生是那種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的大聖人吧。」孫璃璃表情震撼地看著他，這實在太超過她所能理解的範圍了。

　　二媽變成植物人，他卻自責如此深。這年頭居然還有這麼有情有義的男人!

　　「我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好。」謝翔華看了一眼她臉上的崇拜，他唇角一抿，露出一個自嘲的悲傷笑容。

　　「等一下你前面紅綠燈要左轉。」孫璃璃指揮著方向，忽而興之所至地說道：「啊，不如我們去海邊走走吧，別去什麼汽車旅館了。」

　　「我怕家裡臨時有狀況，最好不要離家太遠。」他實際地說道，最後一個字化成了一聲歎息。

　　孫璃璃見狀，立刻側身拍拍他的肩膀，還故意朝他拋了個媚眼。「唉呀，想跟我一塊去汽車旅館就明說嘛!」

　　謝翔華望她一眼，給了她一個笑容，那笑容帶著感激，可他的眼神全是對她的喜愛，那眼神溫柔地像是要把她呵護在懷裡一般。

　　孫璃璃深吸了口氣，緊盯著他，感覺心頭小鹿再度開始狂奔亂飄。每當他對她微笑時，她就覺得自己可以追著他上天下地，幸福到不行。

　　「璃璃，謝謝你。」他的手越過排檔，緊握了下她的手。

　　「謝什麼?」她不喜歡他這麼一本正經地向她道謝，好像他們兩人很不熟一樣!

　　「謝謝你讓我覺得開心。」在她如此貼近他的心坎時，他還能真的若無其事地把她推開嗎?

　　推開她是要連他心頭上的血肉，都要一塊扯下來的啊。

　　「大恩不言謝，不如以身相許吧。」孫璃璃俏皮地朝他眨眨眼，才回過頭便又開始指揮。「啊!前面紅綠燈右轉進去，就到汽車旅館了。」

　　黑色吉普車直接駛入汽車旅館的車道，孫璃璃在與服務人員討論了一會兒後，汽車直接開進住房門口的直立式停車位。

　　孫璃璃打開了房間的門，笑容滿面地做了一個歡迎光臨的手勢，然後便推著謝翔華走到房間的正中央。

　　「怎麼樣，不錯吧?」孫璃璃笑著問道。

　　謝翔華瞠目結舌地看著這個約莫二十坪的客房空間。唐式床榻、禪風和室休閒區，清爽竹簾、浮世繪掛圖與竹枝插栽，在柔和燈光下幻化出另一個東方世界。

　　「我承認我真的落伍了。」他笑著搖搖頭說道，還真的是不知情汽車旅館已經擁有與國外度假村同等的高級裝潢了。

　　「親愛的，你要不要先去洗個澡?」孫璃璃纖指直指上他的右肩，眼神柔媚地睨了他一眼。

　　「這裡的浴室隔間居然是透明的。」謝翔華驚歎地看著房間另一端的檜木方形浴缸及蒸氣室，對於浴缸邊的巨大棕櫚葉植栽造景頗為讚賞。

　　「唉呀，別這麼保守，會來汽車旅館的人原本就是要裸裎相對的。」她大剌剌地把話說完，耳朵倒是染上了一層粉紅。

　　她現在腦中只想得到孤男寡女、乾柴烈火、天雷勾動地火啊這些欲望字眼。

　　孫璃璃飛快地抬眸睨他一眼，而他的眼睛也正在凝視著她。

　　於是，兩個人同時紅了臉、也同時別開了眼。

　　「我想，我們還是離開這裡好了。」他低嗄地說道，轉身背對著她。

　　「一點都不好!」孫璃璃雙臂往前一伸，耍賴似地趴在他的身後。

　　謝翔華屏住呼吸，儘量不讓自己感覺到她趴在他背後的身軀有多嬌柔，她的胸脯又有多舒軟。

　　孫璃璃踮起腳尖，火紅的小臉貼在他的耳邊，軟軟地說道：「既然你都已經被我帶進門了，不好好利用一下，豈不可惜?」

　　「璃璃，這些話通常是男人說的。」謝翔華笑著說道，聲音有點緊張，身子則是已經僵直成一塊木板。

　　「現在是個男女平等的社會啊，而且你不覺得你看起來比較像被強迫的人嗎?」孫璃璃雙手扶著他的腰，讓自己緩緩地移動到他的面前。

　　她舉起手臂，褪去身上的毛皮小外套，露出她只穿黑色蕾絲細肩帶的雪白上身。

　　謝翔華盯著她乳白的胸線，費了好大力氣才有法子挪開視線。他凝視著她豔麗容顏上那雙清澄的眼眸，心一動。

　　「喂——」孫璃璃拉長了尾音，水眸凝然地望著他。「吻我。」

　　謝翔華的喉結緊張地上下移動著，他咬緊牙根，定定地凝視著她。「我不能。」

　　「你能。」她昂起下巴，固執地說道。

　　「我剛才回答過你的問題了，你答應過我不會強求我們之間的關係。」謝翔華的說話聲音有些氣喘。

　　「你忘了我是女人，我有善變的權利，我又改變心意了。」孫璃璃的手指撫上他的胸口，挑開他最上方的那顆鈕扣。

　　筆挺的襯衫露出他優雅的稜形鎖骨，她咽了口口水，纖白指尖自動自發地滑上他的皮膚。

　　「璃璃，不要做出你日後會後悔的事。」謝翔華抓住她的手，額頭冒著冷汗。

　　他平時對自己的自製力確實頗有自信，但是，現在面對的是一個讓他動心的女人啊!

　　他不是不會衝動，他只是拚了命地控制自己!

　　「我今天如果不做，日後才會後悔。」她這人急性子，就是要逼他表態。

　　他對她，不能老是在原地繞圈圈，能愈快生米煮成熟飯愈好!

　　孫璃璃低下頭，讓唇落在他的咽喉處，俏皮的舌尖輕舔著他緊張的肌肉。

　　「璃璃……」他低喃了一聲，全身的感官細胞都已經敏感到一觸即發。

　　「噓——」孫璃璃勾住他的頭，踮起腳尖吻住他的唇，淘氣的手指探入他的襯衫，揉撫著他的胸膛。

　　「別這樣。」謝翔華低嗄地說道，低頭看著她的眼。

　　她……她居然害羞到連脖子都泛上了一層粉色!謝翔華握住她的手腕，感覺她的指尖竟是微涼。

　　她沒有他想像中的勇氣十足，但她含羞帶怯的凝視，反倒擊敗了他的理智。

　　他俯下身，加深了這個吻。他吮吻著她軟嫩的舌尖，繾綣地挑逗著她能承受的快感極限。

　　在她低喘出聲之際，他微抬起頭，鬆開置於她唇間的壓力。

　　「別走，一個人會寂寞，讓我愛你好不好?」她拿下他的眼鏡，在他的唇上呢喃道。

　　謝翔華的最後一道脆弱防線在瞬間崩潰，他打橫抱起她，走向房間正中央的大床。

　　他再也不要一個人孤單寂寞了，那樣的滋味好痛苦啊!

　　謝翔華牢牢地擁著懷裡的嬌柔人兒，把她當成孤獨海洋裡唯一的船筏。

　　孫璃璃緊張地猛抽著氣，而當她的身子接觸到冰涼的床面時，她也忍不住打了個冷顫。

　　但，他的撫觸很快地改變了她寒冷的現象。

　　他的唇在她肌膚燃上一層火。她以為謝翔華是斯文的，然則他在她身上所撒下的激情魔法，卻狂熱地讓人屏息。

　　當他終於和她融為一體時、當他在她身軀內的律動已經超出她所能控制的頻率時……當最後的高潮席捲了他們交纏的身子後，她嬌軟無力地將身軀偎在床枕間。

　　這麼灼熱且動人心魄的親密結合，讓她放下了忐忑不安的心。

　　她想，他是真的在乎她，所以才能如此投入吧。

　　她想，經過這一夜之後，他們勢必會真的在一起了。

　　她以為是如此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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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08 PM

第五章

　　在汽車旅館中的柔軟大床上，孫璃璃安眠地窩在謝翔華身邊，身子半側，玉肩裸露在被褥之外，長褪則佔有地弓起擺在他的身軀上，完全一派安逸模樣。

　　謝翔華卻蹙著眉，斯文臉龐在白色枕間輾轉反側著，在他進入睡眠狀態的同時，夢境也一直持續地干擾著他。

　　夢境裡的他，有一張十五歲臉孔，穿著高中一年級的學生制服——

　　十五歲的他坐在臥室窗前，手上拿著一本書，目光卻是看著窗外的草皮。

　　「謝翔華!」

　　突然間，他的房門被人推開，謝翔中青白到近乎詭譎的年輕臉孔，陰森地直逼到他的眼前。

　　「大哥。」謝翔華手裡的書掉落到地上，心臟猛然一窒。

　　「我不是你的大哥。」謝翔中的話是從齒縫間進出來的。

　　「對不起。」謝翔華輕聲說道。

　　他和媽媽、妹妹第一天住進謝家，他並不期待能得到什麼和顏悅色的對待。

　　「光明正大住在謝家的感覺如何啊?你寫在日記裡的那些私生子的悲傷、痛苦，總算是讓爸爸看到了。你和你媽媽、妹妹全都被接進謝家大門了，你現在如願以償了吧。」謝翔中的聲音陰寒，利眼像魔鬼一樣的眼也不眨地瞪著他。

　　「我不知道我媽媽會偷看我的日記，也不知道她會拿給爸爸……」謝翔華拚命地想解釋，一雙褐眸猶帶著稚氣。

　　「閉嘴，在我的面前你沒有資格說話。」謝翔中揪住他的衣領，冷厲地瞪著他。「你知道剛剛發生什麼事了嗎?」

　　謝翔華看著大哥憤怒的臉，一股無名的恐懼攫住他的心口。

　　「我媽自殺，沒死成，變成植物人了。」謝翔中一字一字地把話吐到他的臉上。

　　二媽自殺……變成了植物人……

　　謝翔華看著大哥的臉，他全身凍寒地僵在原地，一股被撕裂的痛苦開始將他的心臟揪擰成一團。

　　「這樣的結果，你們母子滿意了嗎?」謝翔中悍然揪起他的衣領，灼人的氣息直撲到他的臉上。

　　「對不起，我真的不是故意的……」

　　謝翔華整張臉慘白到毫無血色，他全身顫抖，腦袋裡盤桓的全都是剛才大哥的話。

　　「對不起有什麼用!你有本事寫，怎麼沒本事把它收好!」

　　謝翔中甩開他的手，趁他還來不及防備時，狠狠地一舉捶向他的肚子。

　　謝翔華被揍得倒臥在一旁，他搗著自己的肚子，整個人因為疼痛而縮成一團，倒抽著氣問道：「二媽她現在……」

　　「不准你叫她!」謝翔中抬高腳，不客氣地再度在他的身側補上一腳。

　　謝翔華痛得紅了眼眶，卻完全沒有喊出聲。這是他活該應得的報應!

　　謝翔中站在他的身邊，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

　　「你給我聽好了。我不會讓你未來的日子好過的!你等著看你生命中重要的一切全被人搶走吧，你這個謀害我媽媽的兇手!」

　　我不定兇手!

　　謝翔華從床上驚跳起身，如同每一次惡夢驚醒一般，他搗著自己的耳朵，瘋狂地大叫：「我不是!」

　　石破天驚的咆哮在房問內迴響著。

　　「發生什麼事了?」孫璃璃驚跳起身，抓著被子躲到謝翔華的身邊。

　　謝翔華火紅的眼瞪著她，氣息未定的胸口粗重地起伏著。

　　一時之間，他分不清自己現在在哪裡?

　　一陣尖銳的刺痛襲上他的腦門，他悶哼了一聲，弓起雙膝，把自己的臉孔埋到膝蓋之間，精健的肩膀無法自製地劇烈起伏著。

　　一雙細柔的手輕落在他的肩上，謝翔華渾身一顫，選擇了不予回應。

　　他現在什麼話也不想說。他太差勁了，明知道不該碰觸感情的，卻又因為需要安慰而碰觸了她。

　　「你不舒服嗎?」孫璃璃拉過被單，簡單地裹住身子，手掌持續輕柔地拍撫著他的後背。

　　她不是儍子，她知道他有心事，否則他不會每次都用一些蹩腳的理由來推開她。但是，她有信心自己一定可以走進他心裡的。

　　謝翔華不知道自己沈默了多久，但是他很清楚她的手不曾停止過拍撫的動作。

　　「你別理我，先去睡吧。」他抬起蒼白的臉龐，握住她的手腕。

　　「我不睡，除非你告訴我，你是因為夢到我拋棄你了，所以你才這麼難過。」她的唇溫柔地印在他的頰邊，輕鬆地說道。

　　「不要……對我這麼好……」他的聲音像被剁碎了一般地難以辨認。

　　可是孫璃璃聽懂了，不但聽懂了，而且還立刻捧起他的臉，一本正經地盯住他的眼。

　　「喂，這話應該是我告訴你吧。」她抿緊唇，大眼直勾勾地瞪著他，臉上表情威脅意味濃厚。「你不准對我像對其他人一樣好，你不准用你那副紳士面具來敷衍我，我是孫璃璃，不是其他女人!懂嗎?」

　　「我對你的好，會害了你。」他脫口說道。

　　「為什麼?」孫璃璃扶著手臂，嚴肅地問道。

　　謝翔華抿緊唇，褐眸變得深濃，他撫摸著她的臉，什麼話也說不出口。

　　他能說什麼呢?說他大學時曾經很喜歡過一個女孩，可他們只有過短短一個月的甜美時光。因為大哥得到了那個女孩，然後又對她棄之如敞屣。那個女孩變得憤世嫉俗，而他唯一能做的事，便是用金錢資助那個女孩到美國就讀。

　　此後，他便不再讓自己過於認真，因為大哥會奪走他的一切。

　　大哥選擇了他想就讀的醫學院，強迫不擅商學的他，走入商學院並接手家中的事業。

　　「喂，對著美女發呆，很不禮貌。」孫璃璃傾身向前，不客氣地咬了下他的鼻子，一本正經地坐上他的大腿。

　　她不想被排除在他的世界之外。

　　「璃璃，對不起，我真的沒法子和你在一起。乙他握住她的肩膀，牢牢地將她推拒在一臂之外。

　　「謝翔華，你這樣很傷人耶，我們才剛發生關係，你還記得吧!」孫璃璃臉色微變，她咬緊牙根，努力用最後一絲理智保持著微笑。

　　她不是覺得發生關係這件事有多石破天驚，可是他急著撇清關係的態度，就是很傷人!

　　「你生氣了?」謝翔華戴上眼鏡，為的是想看清楚她臉上的表情。

　　「換作是你被人退貨，你會不會生氣啊!」孫璃璃氣紅雙頰，拖著棉被就要跳下床。

　　謝翔華握住她的手腕，不讓她離開。

　　「我沒有那種意思，不要把你自己說得那麼不堪。」謝翔華凝望著她臉上的憤怒，感覺整顆頭顱痛得像要爆炸一樣。

　　「放手!」孫璃璃背對著他，鼓著臉頰大生悶氣。

　　「我有不得已的苦衷——」他捏緊拳頭，頸額間驟起的劇烈疼痛讓他緊咬牙根，倒抽了一口氣。

　　「你給我閉嘴!除非你卸下心防，願意接受我的愛，否則，你說什麼，我都不想聽!」孫璃璃抬頭，對他大吼出聲。

　　「我沒有資格得到幸福。」他臉色蒼白地看著她，額上因為強忍痛苦而頻冒冷汗。

　　孫璃璃聞言，紅了眼眶，她擁住自己雙臂，聽見自己冷冷地對他說道：「那你就有資格破壞我的幸福嗎?」

　　「你如何確定我是你的幸幅……」腦鬢邊的劇烈疼痛，讓他不得不用手壓住自己的頭。「是我的錯，我不應該和你一起到這裡來的。」

　　「夠了。」孫璃璃昂起下顎，驕傲的眼滿是水氣，卻沒有掉下一滴淚水來。「只要你沒法子說出一個你不能喜歡我的具體原因，我就當你是存心玩弄我，我還以為你是喜歡我的……」

　　孫璃璃把被單往下一甩，雪白身軀未著寸縷地離開床鋪。

　　她的雙唇在顫抖著，她的心在哭泣，可她彎下身，姿態高傲地撿起她的衣服；想她孫璃璃是何許人啊，居然會被一個男人玩弄。

　　她咬緊牙根，故意用最從容不迫的速度穿上衣服，然後再頭也不回地對他說道：「我看，你留在這裡休息吧，我們就此告別!」

　　已穿著整齊的謝翔華緩緩走到了她的身邊，臉色依然過分青白。他知道自己現在的行為只能用「差勁」二字來形容，可他無能為力啊!

　　夢境中大哥咄咄逼人的恨，二媽昨天的病危的衝擊，都讓他不敢伸手去捕捉他的幸福啊。

　　「我送你回家。」他困難地吐出這句話。

　　「不用。」她冷冷地說道。

　　「我堅持。」他握住她的手臂，沒讓她拂袖而去。

　　「你如果有堅持的話，應該是對我們關係持續下去的堅持，而不僅僅是送我回家的堅持!」她回過頭，忿怒地一吼，頗有山大王發威的氣勢。

　　謝翔華眼睜睜地看著她的怒氣，他沒說話，因為此時劇烈的頭痛已經讓他說不出話來了。

　　他顫抖的手，從口袋裡拿出止痛藥，一咽而下咽喉之後，才拿起一杯水，將喉嚨間的藥物灌入到腸胃間。

　　「你怎麼了?」孫璃璃忍不住脫口問道。

　　看他吃藥的姿態如此熟練，要不就是很痛，要不就是習慣性的老毛病了。

　　「沒事，只是頭痛，一下子就沒事的。」他勉強自己擠出一個笑容，唇角卻始終在顫抖。

　　「你就是什麼事都憋在心裡，所以才會頭痛。」看著他難受的樣子，她冷酷的面具出現了一道裂縫。

　　畢竟，他為了她頭痛，也不算完全沒誠意；而他既然說不出理由來明白拒絕她，那她就和他耗到他想出理由為止。

　　她孫璃璃，才不會輕言打退堂鼓。

　　「璃璃……」他望著她，很想多解釋些什麼，卻不知道從何說起。

　　「好了，要送我回家就少羅嗉，走吧。」

　　她決定再給他一次機會，看他在車上會不會懂得悔改，對她發表一下什麼真心宣言。

　　要知道她孫璃璃可是個絕世好女人耶!

　　

　　世事難料，孫璃璃的如意算盤打錯了。

　　謝翔華在送她回家的路上，一路無言。

　　孫璃璃瞪著臉色仍然慘白到像個重症患者的謝翔華，她抿緊唇也生起悶氣來了。是她太天真了，總把事情想得太美好了嗎?

　　他怎麼能一句話都不對她說!

　　當謝翔華的車在她家門口前停好時，時間正好是淩晨三點。

　　她忿忿然地下了車，用最可怕的力氣甩上了門，頭也不回地快步走進家門。她現在必須要趕快躲起來療傷，否則她會當著他的面哭出聲來。

　　孫正淳正好在她關上車門的第一秒，穿著睡袍從屋內走了出來。

　　「年輕人，『這麼早』才送我女兒回家，是代表了我可以開始談你們的婚事了嗎?」孫正淳板著臉看著謝翔華。

　　「伯父，抱歉。」謝翔華尷尬地別開眼，向他鞠了個九十度的大躬。

　　他曾經對自己許過承諾，在大哥尚未走出陰霾時，他是不會結婚的。即便孫璃璃讓他心動到心痛的地步，他還是不能背棄他的承諾。

　　「抱歉是什麼意思？你不會以為我女兒是那種隨便的女人吧!」孫正淳把女兒拉回來自己身邊，兇神惡煞地瞪著謝翔華。

　　「璃璃是個好女孩。」謝翔華捏緊拳頭，想給自己數拳。

　　今晚在汽車旅館，他一千一萬個不該和璃璃發生關係的。

　　「所以?」孫正淳皺著眉，一派威嚴地說道。

　　謝翔華看了孫璃璃一眼，一看她擺出了皇家公主般的冷傲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已經被列入她的「外人」名單中了。

　　「我配不上她。」他頹下肩，心涼了。

　　「你這個混蛋!」孫正淳氣到脹紅了臉，上前就要揍人。

　　始終一語不發的孫璃璃，此時上前握住了爸爸的手臂。

　　「爸，我們什麼都沒發生，你幹麼追著人家娶我?還對人家發脾氣?」她的聲音很撒嬌，一向璀璨的眸子卻少了光采，讓她整個人像個沒有生氣的美麗模特兒。

　　「你們什麼都沒發生?那你們兩個的頭髮、衣服為什麼亂成這樣?」孫正淳不相信的視線在兩人間來回打量。

　　「我們去海邊啦，堤防邊的風一吹，就變成這副德行了。」孫璃璃雙手一攤，唇角甚且還呈現微笑弧度。

　　「講清楚嘛。」孫正淳咕噥了一句。

　　「你回去吧。」孫璃璃面無表情地對著謝翔華說道。

　　謝翔華凝視著她，沒接話，卻也沒法子移動腳步走開。

　　「年輕人，你腦子有問題嗎，居然對我女兒沒興趣?」孫正淳這時倒是跳出來為女兒打抱不平了。

　　謝翔華是女兒第一次主動追求的物件，怎麼可以不成功就先成仁了?

　　「我很喜歡她，但是我不想結婚。」更讓他卻步不前的事是——如果他真的和璃璃在一起了，他不知大哥會用什麼方式來傷害她。

　　「那你可以走了，以後也不用再妄想帶她去什麼海邊吹風了。」孫正淳不客氣地開始下逐客令。

　　「爸，你放心吧，我以後再也不會和這個人有聯絡了。」孫璃璃昂高下顎，毫不留情地轉身背對著謝翔華。

　　「璃璃，對不起。」他沈痛地說。

　　孫璃璃定在原地，沒有回頭，她掐住自己的手心，不讓自己因此崩潰。

　　今晚的一切，他們以往的投契，就只值得這麼一句「對不起」嗎?

　　謝翔華看著她走入門內，頭痛讓他彎下身低喘著氣。

　　門內的孫璃璃，情況也只比他好一點。

　　孫璃璃緊咬著唇，直到她嘗到了血腥味，才鬆開了對自己的虐待。

　　事情怎麼會變成這樣!

　　她不甘心!她和謝翔華明明在各方面都那麼契合的啊!

　　「你當初就應該讓我幫你介紹謝翔中的。」孫正淳嘀咕了一句。

　　「謝翔中那人看起來就狡詐得很，我不要那—種的。」難道謝翔華才真正是披著羊皮的狼嗎?他從頭到尾都拒絕她，可他又接受了她所給予的一切啊。

　　孫璃璃咬住唇，心念開始動搖了。

　　「你要的那個謝翔華又不想結婚。」孫正淳潑了一桶涼水。

　　「煩死了，不然你找謝翔中來娶我好了。」她忿忿地把皮包往沙發裡一丟，整個人無可自製地發抖著。

　　「現在太晚了，我明天再聯絡。」他對女兒的要求向來從善如流。

　　「臭爸爸，你敢!」

　　孫璃璃大聲地喊完，淚水卻無預警地街上眼眶。

　　她搗住嘴巴，在哭聲即將逸出唇邊的那一刻，她飛快地轉身街上樓。

　　她不原諒謝翔華!絕不原諒!

　　孫璃璃撲到床上，把臉埋入枕頭間大哭出聲。

　　除非……除非他有值得她原諒的理由!

　　一念及此，孫璃璃哭得更大聲了。

　　她討厭這樣優柔寡斷的自己!

　　

　　鈴鈴鈴。

　　孫璃璃手邊的手機鈴聲響起，她卻聽而未聞地繼續整理著照片。

　　或者，應該說她正在焚燒照片。

　　她正在把謝翔華的照片一張張地擲入垃圾桶的熊熊火焰之中。

　　鈴鈴鈴、鈴鈴鈴……

　　孫璃璃扔完了最後一張照片，火焰灼得她白皙的臉孔泛起了一層紅暈。

　　鈴鈴鈴、鈴鈴鈴、鈴鈴鈴……

　　她蹙起眉，因為覺得手機鈴聲很吵，所以不耐煩地抓過電話，口氣很差地應了一聲。

　　「喂，有事快說。」反正不會是謝翔華打來的。

　　「孫小姐嗎?我是謝翔中。」

　　謝翔中打來幹麼?孫璃璃一怔，她握緊手機，一時之間不知如何反應。

　　「孫小姐，你現在在家嗎?」

　　「我在，有事嗎?」她昂起下顎，不自覺地已在電話這端擺起了大小姐的架子。

　　「我現在人在你家樓下，如果孫小姐方便的話，願意出來談一談嗎?」

　　她和謝翔中有什麼好談的?

　　孫璃璃蹙了下眉，瞪著垃圾桶中的火焰餘燼，心臟繼而一陣怦怦亂跳。難道是謝翔華叫他哥哥來當說客的嗎?

　　「孫小姐?」

　　「我馬上下去。」孫璃璃說完，旋即掛斷了電話。

　　換上一件花果印花洋裝，把一頭波浪長髮撥得亂中有致，她才走出房間。

　　拉開家中大門，謝翔中正站在一輛白色捷豹跑車前等待著她。

　　「上車，好嗎?」謝翔中拉開車子副座的門，態度有禮但不容人拒絕。

　　「有什麼事?」孫璃璃瞄了車門一眼，雙臂交叉站在車門邊。

　　謝翔中從西裝外套拿出一紙典雅的邀請函出來，遞到孫璃璃面前。

　　「這是我們天地紙業和幾位藝術家合辦的造紙書畫展，是由翔華主導辦理的，我個人相當期待，所以專程為孫小姐送邀請函來。」謝翔中漠然的語調和他熱絡的言詞並不相襯。

　　孫璃璃看著那張水波紙紋卡片，她別開頭，根本沒接下邀請函。

　　「我沒興趣。」她冷哼一聲，開心小天使卻已然在她的胸口裡跳著舞。

　　唉呀，都什麼年代了，謝翔華想要挽回，居然還用這種小鼻子、小眼睛的招數?呵呵。

　　「翔華最近不大好，精神很委靡。」謝翔中把邀請卡片卷成圓筒狀，對摺之後又再度對摺。

　　「他好不好關我什麼事。」她嘴硬地說道，心疼地看著那張卡片被謝翔中折騰得不成形後，扔進了車窗裡。

　　「翔華因為上一代的事，所以對感情的事情向來比較保守、退縮。」謝翔中一瞬不瞬地盯著孫璃璃。

　　「喔。」什麼保守、退縮，他根本是不敢負責任!

　　孫璃璃抿緊雙唇，努力不讓怒火表現在臉上。謝翔中是外人，她才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真實性情。

　　「孫小姐，我就實話實說吧。我很擔心翔華，他一向是生活很規律的人，最近卻老是失眠。說實話，這是我第一次看到他這麼失魂落魄。」謝翔中沈冷的眼鎖住她的每一個表情。

　　「真的？」孫璃璃握緊拳頭，眼睛卻已經一亮。

　　謝翔中一看到這個大小姐眼中的興致勃勃，就知道他今天這一趟跑對了。

　　果然，徵信社的照片騙不了人。謝翔華和孫璃璃的確交往過，而且這兩人的關係肯定比牽手還親密，家中開晶酒會的那天，他們甚至還一起進出過汽車旅館。

　　不過，這兩人看來的確是出了問題，因為謝翔華近來的失魂落魄騙不了人。

　　「孫小姐，咱們明人不說暗話。我今天來找你，就是為了問你一句，如果謝翔華真的喜歡你，卻又因為對自己身世的自卑而拒絕了你，你願意為他做一些改變嗎?」他想他知道謝翔華拒絕孫璃璃的原因。

　　而他，打算讓謝翔華更難過一點、更刻骨銘心一些。

　　「我改變有什麼用?該改變的是他，不是我。」孫璃璃不悅地倚著車子說道。

　　「或者，我們可以逼他表態。」謝翔中建議道，專業的口吻倒像是在為病人分析病情。

　　「怎麼逼?」孫璃璃疑惑地眯著眼睛看著他，有種很不真實的感覺。

　　「你和我訂婚。」

　　「你說什麼?」孫璃璃拉高聲音，睜大眼瞪著謝翔中。

　　「如果你和我訂婚，翔華應該就會發現你對他有多重要，我相信他是絕對不想失去你。」最好是這樣，他不想做任何傷害不了謝翔華的事。

　　孫璃璃目不轉睛地看著謝翔中，覺得他一定是瘋了。

　　但是，她可能比他還瘋!因為她不但沒有立刻拒絕，而且還很認真地思考起這個提議的可行性。

　　「萬一翔華沒有因為我們的訂婚而改變心意呢?」她可不要真的嫁給謝翔中，他冷峭的臉龐笑起來太陰森，好像在嘲笑人一樣。

　　「那我們就取消婚約。」謝翔中毫不猶豫地回答。

　　「你幹麼這麼好心?」她脫口問道，覺得毛毛的。

　　「翔華是我唯一的弟弟，我不想看著他把他的感情蹉跎掉。」謝翔中說話的時候，並不曾閃躲開她的視線。

　　「喂，你這人還不算太差嘛。」孫璃璃看著謝翔中，有點小感動。原來外表是會騙人的，這人原來是那種外冷內熱的個性嘛。

　　「他為了成全我的學醫過程，接手家中事業，犧牲了他的興趣，我這樣『幫助』他，也是應該的。」謝翔中面無表情地說道。

　　「感覺很兄友弟恭，也不枉費謝翔華對你媽那麼關心了。」孫璃璃直覺地介面說道。

　　謝翔中的眼色在瞬間冷凝了下，眼皮甚且因為隱約憤怒而微微跳動著。

　　「是啊，他確實相當關心我媽。我有這種弟弟，當真是『三生有幸』啊。」謝翔中勾起唇角一笑，表情卻是相當森冷。

　　幸好，翔華和他大哥一點都不像。孫璃璃望著謝翔中，在心中暗自忖道。

　　「那麼事情就這麼說定了。」謝翔中逕自走到駕駛座邊，連看都不再多看她一眼。「對外的訂婚儀式，我會再和雙方家長談，為了逼真起見，我建議只有你我知道實情。」

　　「沒問題。」她說。

　　「翔華那邊，你想自己告訴他，還是由我告訴他?」謝翔中打開車門，坐入駕駛座。

　　「當然是由我告訴他。」孫璃璃一臉堅定地說道。

　　她要親眼看到謝翔華的表情，才能知道他在乎她的程度到底是涓涓細流還是山高水長。

　　「好。」

　　謝翔中「砰」地一聲關上車門，在孫璃璃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前，車子已經速捷地從她身邊飛馳而過。

　　「搞什麼鬼!」孫璃璃被嚇了一大跳，卻只能朝著絕塵而去的車子破口大駡。

　　哼，等她嫁給謝翔華時，看她怎麼整謝翔中!

　　只是，她真的搞不懂，翔華幹麼因為他的身世而自卑?那是上一輩的罪，又不是他所能選擇的。

　　孫璃璃一甩頭，決定不去想那個問題。當今要務，便是確定她在謝翔華心中的地位，是否當真無人能比擬!

　　她輕咬了下唇，有點不安，卻也只能勇往直前了，誰讓她忘不了他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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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09 PM

第六章

　　謝翔華手裡拿著新款手工紙的設計圖，眼睛看著窗外，整顆心卻是怎麼樣也無法安定下來。

　　大哥要訂婚了!

　　大哥說那個女孩對他而言很特別。

　　他很感動大哥主動告訴他這件事，這代表了大哥對他終於有了一點原諒的味道了。

　　如果大哥快樂的話，那他就有勇氣去追回璃璃，給她幸福了。他無法在大哥仍然待在孤單忿恨世界的時候，就自私地去尋找屬於自己的幸福。

　　或者，他沒那麼偉大，他只是害怕大哥把對他的恨轉嫁到璃璃身上，對她不利啊。

　　謝翔華望著外頭璀璨的陽光，腦中全是她的音容笑貌。大哥訂婚之後，他該用什麼理由去挽回璃璃呢?她會原諒他嗎?他是不是現在就該撥個電話給她?

　　「噹啷!猜猜我是誰。」一雙小手忽地蒙住他的眼睛。

　　謝翔華身子一僵，內心突湧而上的狂喜讓他驀地打了個冷顫。怎麼他才剛想到她，她就來了呢?

　　「璃璃，你怎麼來了?」謝翔華拉下她的手，快速地轉過身。

　　一身粉紅色豹紋上衣的她，正嬌俏地站在他的面前，昂著下巴睨看著他。

　　「給你一個驚喜啊。」孫璃璃微噘著紅唇，單手插腰，一手不悅地指著他的臉。「怎麼?看到我不高興嗎?怎麼一點表情都沒有?」

　　「在你面前，我從來就不知道哪種表情才是正常的。」他溫柔地凝視著她，他知道自己說話的語氣因為興奮而有些顫抖，可他管不了那麼多了。

　　她怎麼還會願意來找他?在他那樣傷害了她之後!

　　「喂，你說這句話的意思是代表我對你是不一樣的嘍?」孫璃璃輕咳了兩聲，沒允許自己得意地微笑。

　　「許多時候，我希望你和其他女人一樣，這樣我就不會那麼傷神了。」他情不自禁握住她的手，不願放開。

　　大哥要訂婚了，他聽見幸福的腳步聲正在走向他，所以他的言語才敢比平常來得放肆。

　　「謝謝你的讚美。」孫璃璃嫣然一笑，她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那昂著下巴的驕傲表情是勢在必得的。「我今天來，是有件重要的事要告訴你。」

　　「什麼事?」謝翔華凝視著她，不自覺地放柔了語氣。

　　「不過嘛……在我宣佈之前，我還是會好心地給予你一個緩刑的機會。喂，我問你，我是不是個好女人?」將臉龐湊近他，口氣咄咄逼人。

　　「你當然是。」他肯定地說道。

　　「但是，你還是不要我?」她柳眉一揚，語氣帶些嬌嗔。

　　謝翔華猶豫了一下，無能為力地看著她的表情開始摻入了憤怒。他痛苦地說道：「我還不能要你。」

　　「『還』不能!你不會跟我說，你要等到下輩子才能要我吧!」他的話像一把刀，狠狠地刺入她的心中。孫璃璃臉色倏地一沈，一掌便不客氣地拍向他的肩膀。「你到底要到什麼時候，才能用一些實際的理由對我坦白呢?」

　　「當我可以坦白的時候，我會毫不保留地告訴你所有的真相。」他的眼神要求她的寬恕。

　　「Shit!去你的鬼真相!」

　　孫璃璃怒不可遏地後退一步，火般的忿然眼神和鮮紅的櫻唇，營造出一股讓人不寒而慄的強烈怒火。

　　「謝翔華，算我看走眼了，你根本就是個沒心少肺的負心人。你現在給我聽清楚了——」孫璃璃緊盯他的臉，刻意放慢了說話速度。「我、要、訂、婚、了!」

　　謝翔華蹙起眉，怔愣地看著她，一時之間無法理解她說的是什麼話。

　　「我要訂婚了。」她傲慢地看著他，很「好心」地重複了一次。

　　「你要訂婚……為什麼要訂婚?」謝翔華壓住太陽穴，感覺肩頸處的神經全繃緊了起來。

　　孫璃璃握緊拳頭，鼻尖一酸。她原本以為他六神無主的痛苦樣子會讓她感覺到開心的，可她不開心，她只想哭!

　　「你以為你不要我，就沒有人要我了嗎?」她的聲音飄在空中，聽起來很像惡夜的詛咒。

　　「我不是不要你。而且你不該自暴自棄……」謝翔華的聲音漸益低弱，因為他不認為自己有資格批評她。

　　「我沒有自暴自棄，在很多人眼裡，我的未婚夫可是名副其實的金龜婿。」孫璃璃昂起下巴，命令她眼裡的淚水全都縮回去。

　　「你……你和誰訂婚?」每發出一個聲音，他的喉嚨就像被人狠狠刮了一刀。

　　「謝、翔、中!」她大聲地說道，每一個字都像是一顆炸彈。

　　「謝翔中……」

　　謝翔華全身的細胞因為那三個字而僵凝在原地。此時，就算地球毀滅了，他也不會再更驚訝了。

　　璃璃要和大哥訂婚?

　　謝翔華扶著辦公椅，緩緩地坐下，腦袋裡轟隆隆地，痛得好似炸成一片片。

　　他壓住自己的額頭，聽見自己的聲音木然地問道：「你愛他嗎?」

　　「我不討厭他，至於那些愛啊什麼的，全可以慢慢培養。」孫璃璃賭氣地說道，強迫自己看著他蒼白的臉孔。

　　謝翔華頹下雙肩，捧住自己的頭，用力地粗喘著氣。

　　璃璃要訂婚的對象居然是大哥!

　　大哥說過他的未婚妻很特別，可大哥是真心喜歡璃璃嗎?

　　不!大哥的樣子太冷靜、太權謀，不像個歡喜的未婚夫。是自己鬼迷心竅，只想著大哥的婚事之後自己和璃璃的未來，才會沒注意到那一點。

　　事情不應該走到這一步!謝翔華猛烈地搖頭，卻因為疼痛而倒抽了一口氣。

　　大哥沒和璃璃相處過，大哥也一定不能理解璃璃那種大小姐脾氣下的可愛孩子氣。大哥知道璃璃的善良嗎?大哥看過璃璃拍的照片嗎?

　　一堆的問號逼得謝翔華拉開抽屜，掏出止痛藥放入唇間，一咽而入。

　　「你又頭痛了?」孫璃璃脫口問道，不安地看著他青白的臉色。

　　「沒事。」他趴在桌上，低喘著氣。

　　「你有沒有去醫院檢查?」她可不是還關心他，她純粹是基於人道立場進行慰問。

　　平時，就算是路邊的流浪漢昏倒，她也會過去關心的。

　　「我檢查過了，醫生說這純粹是心理壓力引起的。」他拭去額上的冷汗，雙手卻頻頻顫抖著。

　　「心理壓力?」她重複了一句，怱而對著他的臉苦笑出聲。「如果我有法子對你造成心理壓力，你為什麼不挺身而出擁抱我?我真的猜不透你的心，我以為你應該是喜歡我的……」

　　謝翔華看著她，一雙無形的手掐住他的喉嚨，不讓他發言。

　　他的任何立場一碰到大哥就會矮化一截的。但是，他忍心讓璃璃因為一本錯誤的日記而葬送了幸福嗎?

　　「為什麼不說話?還是除了抱歉之外，你沒有其他話好說了呢?」這些話為什麼聽起來好熟悉?孫璃璃停頓了下，腦中一閃而過的峇裡島回憶，讓她的眼淚奪眶而出。

　　在淚水滑下眼眶的那一刻，她卻仰頭大笑出聲。「真好笑，這些話，我在峇裡島聽見另一個女人對你說過。原來我和你以前的女友一樣自作多情，只是我的臉皮厚到無法接受你的拒絕，一定是這樣吧……」

　　孫璃璃抹去淚水，喃喃自語地轉過身，視線卻再也不曾停留在他的身上。

　　「璃璃!」謝翔華霍然站起身，在她即將奪門而出的時候，他從她身後緊緊地抱住了她。

　　「我下星期才訂婚。」孫璃璃對著門板說道，雙手緊握成拳，已經完全拋下自尊了。

　　「晚一點再訂婚，好嗎？」謝翔華脫口說道。

　　「給我一個理由。」孫璃璃的呼吸不爭氣地因為期待而紊亂。

　　「給我一點時間，讓我確定大哥是不是真的喜歡你，我不想你受到傷害。」他能做到的事情就是如此了。

　　「你渾蛋!」

　　孫璃璃驀地回頭，揚起手掌狠狠地甩了一巴掌，長指甲在他的臉上劃出兩道抓痕。

　　她伸出雙臂用力地推著他，把他整個人狼狽地推到牆壁上，她的手卻還不放鬆，拚命地捶打著他的胸口。

　　「不論謝翔中是不是真的喜歡我，他至少不會傷害我，他也傷害不了我!」她大吼出聲，那尖銳的音調逼得她搗住了耳朵。

　　她嘗到淚水的鹹味，她聽到一種模糊的哭聲，她看到有人捧住她的臉，她感覺到有人正試圖要擁住她。

　　孫璃璃倒抽了一口氣，狠狠推開了他，他的溫柔眼神全成了青面撩牙的姿態，讓她恐懼。

　　她捏緊拳頭，用最憤恨的目光狠狠地瞪他一眼。她飛快地轉過身，奔向門口。

　　砰!

　　門被關上的巨響，像子彈射擊入他的心頭，一槍斃命了他的愛情。

　　「你在難過什麼呢?你連難過的資格都沒有。你的人生早該絕情少愛的，若不是你的自製力太差，又怎麼沒有足夠的定力去推開璃璃，事情又怎麼會走到這一步?你讓璃璃痛苦了……」謝翔華頹然地倒坐在椅子上，痛苦地呻吟著。

　　他不知道自己坐了多久，只知道一顆止痛藥已經無法抑制他的頭痛了。於是，他吞下第二顆藥，頭痛卻依然沒有減緩的趨勢。

　　嘟嘟嘟。

　　在謝翔華的手正準備拿起第三顆止痛藥時，內線鈴聲響起。

　　「哥，一線電話，是大哥。」謝淩淩擔憂的聲音透過電話機傳來。

　　「喂。」謝翔華接起電話，指尖因為用力過度而泛著青白。

　　「我想璃璃應該去找過你了吧，聽到我即將訂婚，你有什麼感想?」謝翔中的聲音聽起來很愉快。「爸爸可是相當愉快。他和孫伯伯是好朋友，度假村的計畫也需要孫伯伯的資金支援——」

　　「大哥，放過璃璃吧。」謝翔華打斷他的話，沙嗄地說道。

　　「要我放過她，或者放過你，都沒問題，只要我媽痊癒成正常人，我自然會放過你。」謝翔中冷笑了一聲，掛上電話。

　　謝翔華瞪著手裡的電話，他仰頭大笑，笑聲淒厲得讓他自己的頭皮發麻。

　　為什麼是他來承擔這一切?

　　他可以反抗的!他可以無視於這一切，逕自和璃璃過著幸福的日子。璃璃是他生命中的陽光，他們可以擁有一個他夢寐以求的家庭。

　　但是，他做不到。他無法放任謝翔中的怒氣，波及到媽媽和妹妹啊。

　　謝翔華的拳頭，毫不留情地擊向牆壁。拳頭出血了，無所謂。手掌痛得他喘不過氣，無所謂。頭痛欲裂，也無所謂了。

　　再痛，都不會有他的心痛啊!

　　

　　謝翔中和孫璃璃的訂婚典禮，辦得熱鬧非凡。

　　一身鮮紅色露肩魚尾洋裝的女主角是全場最引人注目的焦點，她當天明豔的容貌烙在謝翔華的腦海裡，成為他夜夜的夢魘。

　　他把她之前送給他的照片全都鎖進銀行的保險箱裡，只除了一張她在峇裡島拍攝的親子合照。

　　照片裡的一對兄弟各自拉住媽媽的左右手，同時要求著媽媽的注意。夕陽斜映在這母子三人的身子，整張照片顯得自然又溫暖。

　　謝翔華把這張照片，寄出去參加一個名為「關愛」的攝影比賽。如此一來，他的手邊便不再有任何她曾經出現過的痕跡了。

　　只不過，在他以為他已經很習慣一個人之際，卻開始無法獨自一人待在家中。

　　他寧可在咖啡店、辦公室裡待上一整夜，也不願回到家裡。

　　他經常跑到好友修澤嵐的劇團辦公室，幫忙處理文書工作，或者什麼也不做，就只是待在一旁看大家排演。至少，他待在劇團裡，可以肆無忌憚地關心朋友，而不用擔心遭到大哥的報復。

　　但是，謝翔華萬萬沒想到，大哥竟連他最要好的朋友修澤嵐都不願意放過，三角戀情，開始衍生變形為錯綜複雜的四角糾纏，沒有人知道未來的事會演變成喜劇或悲劇……

　　

　　謝淩淩坐在客廳裡，合上手上的財務報表，看了一眼客廳的古典座鐘——

　　晚上十點半。

　　二哥怎麼還沒回來呢?她等著他回來討論爸爸度假村投資案的事情啊。

　　二哥沒說錯，那份投資案確實有問題。現在競爭激烈，沒有什麼投資是會那麼一本萬利的，是爸爸太急功好利了。

　　看來二哥熬了這麼多年，總算是從商業白紙變成了一個不錯的人才了。公司新成立的手工紙廠，也因為哥對藝術方面的敏感，在第一年就成功打開了日本市場，一切都算是苦盡甘來了。

　　其實，哥哥最大的資產是他的個性。他對商業如此不在行，公司各部門卻仍頻頻有訂單上門的原因，經常就是因為別人欣賞他做事的認真態度，所以想盡法子要和他做生意。聽來不可思議，可那就是哥的魅力。

　　她現在只祈禱二哥儘快從孫璃璃和大哥訂婚的陰影中走出來。二哥平時從不主動和她談及他的感情，可大哥訂婚那天，二哥喝醉了酒，把他和孫璃璃之間的交往過程全都發洩地說了出口，聽得她幾度哽咽出聲。他好苦啊——

　　當。

　　門鈴聲讓謝淩淩微笑地站起身，只是她很快地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二哥從不曾忘記帶鑰匙。

　　「請問找哪位?」謝淩淩接起對講機，用一種生疏的禮貌態度問道。

　　「我找謝翔華。」嬌滴滴的聲音顯得有點氣喘吁吁。

　　「你是孫璃璃?」謝淩淩皺起眉頭。

　　「對。」

　　「那你是不是找錯人了，你應該找『謝翔中』!」她不明白孫璃璃為什麼還要來騷擾二哥，這女人害二哥在謝翔中的訂婚典禮那天，臉色慘白到連她都不忍心看。

　　「法律規定我不能找謝翔華嗎?」說話態度相當堅定。

　　「我哥還沒回來。」謝淩淩皺著眉，就要掛上話筒。

　　「那我在外面等他。」孫璃璃的聲音變得任性了起來。

　　「進來吧。」謝淩淩按下最外層鐵門的開門鈕後，她坐入沙發裡，決定和孫璃璃來場長談。

　　既然二哥拋不下罪惡感而堅持要和孫璃璃分手，既然孫璃璃現在是大哥的未婚妻，她便希望孫璃璃不要再來擾亂二哥的生活了，橫豎時間是會撫平任何感情創傷的。

　　檜木大門上傳來禮貌性的敲門聲，孫璃璃一身襯衫、牛仔褲地出現在謝淩淩面前。

　　謝淩淩訝異地挑了下眉，因為從沒見過這位時尚名媛穿得這麼輕便過。

　　「請你放肆也有個程度，不要忘了你已經和我大哥訂婚了。」一待孫璃璃關上門，謝淩淩便不客氣地劈頭說道。

　　「那不關你的事。」孫璃璃瞄了謝淩淩一眼，倒是滿意外平素女強人打扮的她，會穿那麼性感的絲質睡衣，而且身材還非常養眼。

　　「我哥的事就是我的事。」謝淩淩雙臂交叉在胸前，不客氣地說道。

　　「可我的事不關你的事。」孫璃璃自己找了位子坐下，黑色背包裡頭有著她的相機，和一張剛得獎的相片。

　　她根本不曾寄照片去參加任何比賽，唯一有可能做這件事的人就只有謝翔華!

　　她是來警告他，不要再做這種小動作來干擾她了，她絕對不是因為太想念他才來找他的!

　　「我哥對他的人生已經夠不安了，我不希望再有任何人、任何事壓迫到他。」謝淩淩口氣不悅地指責著她。

　　「他不安什麼?」孫璃璃反問，心微微地刺痛著。

　　該死的!為什麼每次都在她認定謝翔華是個無情人之後，又要讓她發現他真的相當在意她?

　　「如果你連他不安什麼都不知道，那就請你不要再來招惹他了，可以嗎?」謝淩淩不客氣地看著她。

　　「如果我什麼都不知道，你如何說服我不要招惹他?」孫璃璃昂起下顎，學起對方雙臂交叉在胸前的強硬姿態。

　　謝淩淩抿緊唇，不讓自己失言。她知道二哥因為內疚與自責，從來不曾主動提起過以前的事。

　　「又來了!」孫璃璃一看到謝淩淩那副欲言又止的表情，新仇舊恨一塊飄上了心頭，她桌子一拍，氣呼呼地低咆出聲。「謝翔華每次提到我們不適合時，就會露出你現在這副無辜的表情。你們兄妹倆是怎麼回事?有本事就把心事藏好，不要讓我提心吊膽地胡亂猜測!」

　　謝淩淩觀察著孫璃璃激動的表情，發現這是她第一次看到這位大小姐真情流露。如果孫璃璃不只是個空有美貌的大小姐，這女人的強韌，或者可以把二哥拉出那片自責的泥沼。

　　「你如果想——」謝淩淩才開口，耐心已經用盡的孫璃璃，就已經再度開口抗議了起來。

　　「是謝翔華不能生育?到了晚上會變成狼人?還是他被詛咒了?總要有人告訴我他到底在不安什麼!」她雙手插腰，擺出母夜叉的兇惡姿態。「我警告你，如果不想謝翔華一天到晚看到我，我勸你最好是把真相告訴我，否則我是不會善罷甘休的。」

　　孫璃璃的話說得又氣又急，一口氣還來不及咽下，一股酸腐之氣已經直沖而上咽喉。

　　「洗手間在哪裡?」孫璃璃屏住呼吸問道。

　　在謝淩淩的指示下，她飛快地轉過身，沖進浴室裡。

　　嗯～～

　　一陣作嘔的感覺攫住孫璃璃的胸腹，她俯身在洗手臺上吐了個翻天覆地。

　　她討厭自己嘔吐的聲音，所以扭開了水龍頭，讓嘩啦啦的水聲隱去那些不雅的聲響。

　　等到胃部幾乎都淨空了之後，孫璃璃長吐出一口氣，就著水龍頭漱漱口後，她抬頭正視著鏡子裡臉色慘白的自己。

　　最近怎麼搞的，老是在反胃?

　　一定是謝翔華給她的壓力太大了!孫璃璃掐掐雙頰，讓自己有血色一點後，緩緩地走出洗手間。

　　「你怎麼了?」謝淩淩神色不自然地間道。

　　「生理期來，肚子痛。」她隨口胡謅道。

　　「我以為你懷孕了。」謝淩淩松了口氣。

　　懷孕？！當這兩個字進入到孫璃璃的腦中時，她如遭雷擊似地定在原地。

　　該死的，她待會兒就去買驗孕棒!

　　「你幹麼對這種事這麼敏感?」孫璃璃急忙轉移了話題，生怕謝淩淩看出她的想法。

　　「因為我未婚夫外頭的情婦剛到我辦公室耍過這一招。」謝淩淩尖銳地說道，臉上的笑容顯得相當譏諷。

　　「抱歉。」孫璃璃咬住唇，低聲說道。

　　孫璃璃的道歉，讓謝淩淩有些錯愕，卻也讓地下定了決心。

　　「這些事原本該由我哥來告訴你的，這次就讓我多管閒事一回吧。你自個兒找個位子坐吧。」謝淩淩手隨意一揮，在孫璃璃落坐了之後，她自顧自地說起了往事。

　　「我媽是我爸爸的第三個老婆，我們從小就住在外頭，是屬於那種不被公開的小家庭。二哥從小就心思纖細，關於我媽媽想被迎入門的心情，還有我們身分證上父親欄空白的這些事情，都在他的心裡形成了陰影。他把他所有心情全寫在日記裡，沒想到，有一天我媽看到了那本日記……」

　　謝淩淩簡單地把所有事情解釋了一遍。

　　孫璃璃則呆若木雞地看著謝淩淩，好一會兒才回過神，哽咽地說：「不對啊，你二媽自殺不關他的事啊，又不是他把日記拿給你爸爸看的。」

　　「二哥太有良心了，所以才會把所有的過錯全往自己的身上攬。」謝淩淩聲音沙啞地說道。

　　「他為什麼不把這些事告訴我?」

　　「他一直有罪惡感，認為自己沒資格幸福。」

　　「放屁!」孫璃璃脫口說道，脹紅了臉。她一想到他這麼自閉，而她居然還和他大哥訂婚來刺激他，她就覺得自己簡直罪該萬死到該被處死!「那你大哥對翔華……」孫璃璃疑惑地蹙著眉。

　　「他恨我二哥，恨之入骨。但是，他從不會在外人面前做出任何不友善的表現。但在私底下，他說起話來總是像拿著冷箭在傷人一樣。」

　　孫璃璃不解地說道：「不對啊，你大哥當初主動來找我的原因，就是因為他看不下翔華頹靡的樣子，所以才——」

　　「我大哥只是想利用你來打擊我哥。」謝淩淩打斷了她的話。

　　「謝翔中敢算計我，我找他算帳!」孫璃璃臉色大變地拿出手機要撥號。

　　「沒有用的。」謝淩淩起身取走她的手機，拍拍她的肩膀要她冷靜一些。「訂婚是你同意的，大哥又沒硬押著你。你吃虧上當只能說你識人不清，沒考慮清楚，怪不得別人。」

　　「你講話很沒人緣耶。」孫璃璃昂起下巴，不客氣地瞪著謝淩淩。

　　「等你不再讓我二哥痛苦時，我對你說話自然會和顏悅色一點的。」謝淩淩一挑眉，淡淡地回了一句。「請你記住一個重點，我們兩兄妹的痛苦便是大哥的快樂。」

　　「不行，我絕對不讓謝翔中稱心如意。快替我想想，難道沒有什麼方法可以讓你哥改變嗎?要不然，我這婚豈不是真的白訂了?」孫璃璃咬著唇，焦躁地在客廳裡走來走去。

　　「除非大哥得到幸福了，否則，二哥是不會改變的。」

　　「是嗎?他那人心軟，萬一我的日子痛苦，他也會看不下去吧……」孫璃璃喃喃自語著，腦袋裡盡是盤算。「喂，你大哥在外頭有女人嗎?」

　　「應該是有吧。」謝淩淩淡淡地說道。

　　「太好了，我已經想好法子了，你等著接我的喜帖吧!」孫璃璃彈了下手指，眼珠閃亮地轉了一圈，已經有了主意。

　　謝淩淩對於孫璃璃的信心滿滿，回以一記挑眉。她處理事情向來會先做出最壞的打算，而孫璃璃顯然正好和她相反。

　　「你哥房間在哪裡?我去等他。」孫璃璃心急地追問著。

　　「你想做什麼?」謝淩淩不禁好奇地問道。

　　「給他一個後悔的機會，敦他知道他不能沒有我。」孫璃璃倚偎著沙發，拋給謝淩淩一個風情萬種的媚眼。

　　「我二哥很固執。」

　　「呵呵，我恰巧也很固執。」孫璃璃眨眨眼，慢條斯理站起身，臉頰因為接下來的話而泛著桃紅。「幫我一個忙，待會兒別讓任何人進到他房間，我怕會有什麼十八限的場面發生。」

　　謝淩淩笑出聲來，對於這個孫璃璃還真是愈看愈順眼了。

　　或者，「婚姻天註定」這句話還有幾分道理吧。不敢幸福的二哥，遇上了相信「從此之後會過得幸福快樂」的孫璃璃，是夠精彩的了。

　　像孫璃璃這種天上掉下來的禮物，二哥可得好好把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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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12 PM

第七章

　　孫璃璃一進到謝翔華房裡，她便興奮地直想笑，卻又難過地想要哭。

　　她在他的大書桌上找到幾張塗鴉的白紙，上頭畫著一雙雙悲傷的眼睛，那雙眼睛是他，也是她。

　　這男人想念她，想得苦哈哈的。

　　孫璃璃在圖畫上頭印下她的紅唇後，臨時決定待會兒要加碼演出。

　　她打開他的衣櫥，找了一套乾淨的藍色條紋睡衣，只挑了上衣穿上。

　　長度及大腿的條紋睡衣，套在她婀娜多姿的身軀間，遂穿成了十足的誘惑姿態。

　　她接下來要做的事，就是卯起勁來蠱惑他把她從謝翔中手中奪過來。

　　她都已經主動到這種地步了，他至少也該有點表示吧。孫璃璃揚高雙腿，滿意地看著自己又直又長的美腿。

　　此時，門廊上傳來一道輕輕的腳步聲，孫璃璃立刻關上燈，把自己縮進他的大棉被裡，只露出一雙璀亮的大眼睛。

　　在一聲「喀啦」的開門聲之後，謝翔華疲累地走入房間。

　　他打開了燈，垂頭喪氣地走向陽臺，連看都沒看他位在房間角落的床鋪一眼。

　　老天爺!大哥和他最好的朋友修澤嵐在一起，而修澤嵐卻對大哥已訂婚一事毫不知情，大哥又是針對他而找上修澤嵐的嗎?

　　但是，大哥在意修澤嵐是顯而易見的事實。畢竟，大哥從沒為哪個女人喝醉過。

　　如果，大哥是真的喜歡修澤嵐，大哥應該會和璃璃解除婚約吧……

　　謝翔華的心跳突然加劇了起來，他拿出手機，喃喃自語道：「已經十二點了，我該打電話給她嗎?」

　　璃璃現在好一點了嗎?她是他最不願意傷害的人。謝翔華握住自己的頭顱兩側，阻止自己再去吃今天第四顆止痛藥。

　　「哈啾!」

　　一聲熟悉的噴嚏聲讓謝翔華驚跳起身，他猛地回頭——

　　一雙他朝思暮想的水亮大眼正在他的床上睨看著他。

　　「你、你怎麼在這裡?」謝翔華驚訝到連話都說不好，耳朵裡轟隆隆地全是自己的心跳聲。

　　「我身體不舒服，淩淩讓我進來休息。」她可憐兮兮地眨著眼，還附帶咳嗽兩聲。

　　謝翔華急忙移坐到她身邊，揪眉凝望著她。

　　「哪裡不舒服?我帶你去看醫生。」他撫她的額頭，試探著她的體溫。

　　「我換了衣服，比較舒服了。」

　　孫璃璃掀開被子，一雙長腿直撩而起，橫擺到他身上。

　　謝翔華瞪著那雙修長細緻的美腿，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你……你怎麼穿成這樣……萬一大哥看到的話……」謝翔華狼狽地別開眼，耳廓微紅。

　　「人家……人家很痛苦啊……你還管人家穿什麼……」孫璃璃摟著他的腰，猛然把頭埋到他的胸前，嬌弱身子不停地顫抖著。

　　「怎麼了?你哪裡痛?你得告訴我啊!」謝翔華的手落在她肩上，擔心地想把她扶開他。

　　孫璃璃趕在他要把她推開的第一秒，適時地發出慘兮兮的哭聲。

　　「我心痛啦!謝翔中在外頭有女人啦……」她揪著他的衣服，呼吸著他的氣息，重回他的懷抱讓她覺得心情好好。

　　好到想大笑一場。

　　「你知道了?」謝翔華乾嗄地說道。

　　「原來你也知道了，嗚……」孫璃璃在他的胸前扮了個鬼臉。

　　見鬼了，那個謝翔中真的在外頭有女人啊，而且謝翔華還知情哩!

　　粉拳在他的肩膀上不痛不癢地捶了他一拳，當成懲罰。

　　「你怎麼會知道大哥他有……」他自己都是在今晚才知情的。

　　「我看到的。」孫璃璃張開雙臂纏住他的腰，嬌軀往他的大腿上一坐，不停地在他的身上尋找最舒服的位置。

　　謝翔華屏住呼吸，拚命地阻止自己對她起任何反應，以至於全身肌肉全緊繃如石。

　　只是，當她的發香飄入他的鼻尖時，他放棄了掙扎，用力地把她整個人摟進懷裡。她還是這麼柔軟、這麼香氣逼人、這麼……顫抖?

　　「你發現大哥有女人，你很難過嗎？」他撫著她的髮絲，胸腹間像翻倒了一排調味料，弄得他不是滋味。

　　「當然難過啊。」是不是她愈難過，愈可以肆無忌憚地賴在他身上啊?

　　孫璃璃的唇偎上他的頸間，輕柔的呼吸吹拂上他的皮膚。

　　謝翔華倒抽了一口氣，在她的指尖探索入他的襯衫之際。

　　「你已經和大哥訂婚了，不要因為對大哥失望而做出背叛他的事。」他心痛如絞地低語著。她對大哥動心也不讓人意外，大哥雖然冷峭地讓人生畏，但卻擁有一股獨特的魅力。

　　「我幹麼對謝翔中失望?」孫璃璃抬起頭來，看著他難看至極的臉色。

　　嚇，表情那麼沈重，眼神那麼憤怒，臉頰繃得那麼緊?這是她第一次看到他吃醋耶，真是讓人雀躍不已啊!

　　「親愛的，我難過純粹是因為自尊心受損，我在乎的人一直只有你——」孫璃璃甜笑以對，拔下他的眼鏡，送上了她的唇。

　　這回，謝翔華沒有拒絕。

　　他堵住她的唇，唇舌挾帶著霸道的溫柔糾纏住她的丁香小舌，品嘗著她唇間讓人瘋狂的柔軟。

　　火焰一旦被燃起，便再也難以收回。

　　他的灼熱雙唇一路婉蜒至她豐滿的胸前，這才發現她在睡衣底下竟是未著寸縷。他無法抗拒那豐軟的雪白誘惑，只得放縱。他記得羽毛般的撫觸會讓她難耐，於是她敏感的蓓蕾，便在他舌尖及指尖若有似無的碰觸中成了快感的俘虜。

　　「華……要我……」她弓起身子，雪白雙腿已然勾上他的腰間。

　　「我一直都要你。」他的下顎因為強忍著欲望而緊繃著，眼神仍有著一絲理智。「但是，不是現在，你現在仍然是我大哥的未婚妻。」

　　「我不管，是你撩起的火，你就得負責。」

　　孫璃璃嬌嗔著，波浪般的長髮斜披在半裸的粉色嬌軀上，眼神又媚又柔地像只要人安撫的貓。

　　謝翔華眯著眼凝望著她，眼眸因為欲望而顯得闃暗。

　　「我會負責的。」他勾唇一笑，難得的邪氣飛上他的眼中，那是孫璃璃看過他最狂野的笑容。

　　她心跳如劇地看著他，然則他接下來對她所做的事，讓她連自己叫什麼名字都差一點忘記。

　　她不知道自己是否尖叫出聲，只知道當體內沖至最高點時，她在他的枕間哭出聲來。

　　謝翔華則輕柔地將她擁入他的臂膀裡，幫她拭去額上因為激情而沁出的汗珠。

　　「喂，你這算什麼嘛……」孫璃璃紅著臉咕噥著，連看他一眼的勇氣都沒有。

　　「你有資格得到最多的快樂，而我應該要忍耐的。」謝翔華苦笑著，全身仍然因為欲望而疼痛著。

　　他們兩人分開的這段時間，只是讓他更加確定他對她的心意。他如今迫切希望大哥幸福的最大原因，居然是因為——

　　他想要心安理得地得到璃璃這段幸福!

　　「那……你現在有沒有什麼話要告訴我?」孫璃璃用手肘撞了下他的身子。都已經這麼親密了，他應該可以對她坦承他多年的心結了吧。

　　「我想修澤嵐和大哥一定是真心喜歡，才會在一起的。」謝翔華握著她的肩，認真地解釋道。

　　「誰要聽你說這個!」孫璃璃惱火地坐起身，像個女鬥士一樣地瞪著他，隨即發現了不對勁的地方，氣呼呼地質問道：「你認識那個女的?」

　　「修澤嵐是我的好朋友。」謝翔華老實地回答道。

　　「好朋友?」尾音抬高，有點酸味。

　　「對，就是我和你提過那個辦劇團的朋友。我很清楚澤嵐的個性，她雖然有些不拘小節，不過對於自己的要求卻頗嚴格，所以她一定是不知道大哥已經有了未婚妻，所以才會和大哥——」

　　「停!我不要聽你說別人有多好。」孫璃璃扯住他的衣領，逼他與她四目交接。「你覺得你大哥和修澤嵐在一起比較適合，對嗎?」

　　謝翔華點了點頭。

　　「既然如此，那你就該有點魄力，告訴你大哥，他和修澤嵐一對，我和你一對啊!」口氣很命令，但卻雙手合十，做出一個求求你的表情。

　　他雙手捧住她的臉，握得牢牢的，眼神也是前所未有的堅決。

　　「你不瞭解我大哥。如果我們現在告訴他該如何如何做，他很可能會為了恨，而蓄意背其道而行。我們得讓他自己想通，再來跟我大哥提這些事。」他嚴肅地凝望著她，已經在不知不覺問把她當成了自己的另一半。

　　「沖著你那句『我們』，我再給你一點時間。但是，我老實告訴你——」孫璃璃抓住他的耳朵，依然不客氣地咆哮說道：「我討厭這種『坐以待斃』的感覺。」

　　「再給大哥一點時間，如果他還是停滯不前的話，我會為了你而努力去改變他的。你什麼也不用做，就開心地去拍照，就等著坐享其成。這樣不是很好嗎?」謝翔華把她的髮絲塞回耳後，褐色眸子溫柔地看著她。

　　孫璃璃鼓了下腮幫子，在他這樣深情款款的目光之下，還能說什麼呢?

　　「喂，是你幫我把照片寄去參加比賽的，對嗎？」她柔聲問道。

　　「你怎麼知道我寄了照片去?難道你——」

　　「對，主辦單位通知我，我得獎了，而且還是頭獎!」孫璃璃驕傲地抬起美麗的下顎，神情像拿到了諾貝爾獎。「然後，有一個評審喜歡我的風格，邀我替一個單親家庭的專題報導拍照。」

　　謝翔華笑咧了嘴，開心地把她整個人從床上打橫抱起，狂轉著圈圈。他的頭髮因為轉圈而淩亂，他眼尾的笑紋像兩尾喜悅的魚，而他凝視著她的褐眸則是最明亮的兩盞燈。

　　「我就知道你行的，你有想法，而且很擅長捕捉住人們在瞬間的神情。一他高興到不知如何是好，感覺簡直就像他自己得獎—樣。

　　「那當然，我是那種一付出就要得到收穫的人!」孫璃璃摟著他的頸子，在他的額頭上落下一個吻。

　　看到他因為她得獎而這麼高興，她覺得自己一定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人了。「你知道嗎?得了頭獎還有獎金五萬元耶，這是我第一次賺到的錢耶!」

　　「你打算怎麼處理那些錢呢?」他很好奇那「五萬元」在她心中的地位。

　　「我打算把錢放在玻璃罐裡，然後叫我爸捐同樣的錢給慈善機構。」她理所當然地說道。

　　「你啊!」謝翔華笑著輕啄了下她的鼻子。

　　「我啊，真好心!」她不客氣地接話道。

　　「等你的攝影名氣再累積多一點時，我們可以考慮替一些弱勢團體辦一些攝影展覽，只要是能觸動人心的照片，通常可以募到一些款項。」

　　「好啊、好啊，我最喜歡慫恿別人花錢了。」她雙眼發亮地看著他，眉飛色舞得像是已經飛上天了一樣。「那你一定要督促我喔，不可以讓我懈怠、半途而廢喔!」

　　「我怎麼會放棄成為名攝影師背後男人的大好機會呢?」他笑著說道，感覺長年累積在心中的烏雲開始漸漸散去。

　　「喂，你有點不一樣了，你開始談到未來了耶!」孫璃璃的指尖刮刮他唇邊的笑容，換來了他的一記輕吻。

　　「因為大哥終於找到了歸宿，我也終於可以放心了。」如果大哥能越過仇恨那層障礙的話，那麼一切將會更加圓滿。

　　二媽的結局是她對爸爸恨意的發洩，大哥的生活卻是因為恨他而改變的啊。

　　「我喜歡你很愛我的感覺。但是，我從你疲憊的模樣知道你該睡覺了。」孫璃璃的鼻尖輕觸著他的，笑容根本沒法子從她唇邊移開。「瞧，我很適合當個貼心老婆吧。哇，已經半夜一點了，你快點去睡覺吧。」

　　「我送你回家。」他攬著她的腰，不願意這麼快和她分開。

　　「我開車來的，也會自己回去啦。」孫璃璃把他推倒在床上時，突然想起她有件燃眉之急要解決的事，她要去買驗孕劑。「喂，你快休息吧，掰!」

　　「開車小心。」他交代道。

　　「我會的。然後，你晚上有空嗎?」孫璃璃跳下床，邊換衣服邊回頭笑看著他。

　　「有空。」

　　「那我話可先說在前頭喔，在你大哥還沒和我解除婚約之前，你一有空就要陪我。不然，我就直接殺到你大哥面前，要他給我一個交代喔!」她威脅地說道，有點耍賴地嘟著嘴。

　　「遵命。」

　　「那就晚上見嘍!」

　　謝翔華笑看著孫璃璃風情萬種地送了個飛吻給他，然後關上了門離開。

　　他看著雪白的天花板，想著一切事情都要好轉了。

　　大哥會跟修澤嵐解釋一切，而自己終於有機會能和孫璃璃一起擁有幸福哪。

　　他微笑著閉上了眼，睡了一場好覺，作了一個許久不曾出現的美夢。

　　沒人預料得到這樣的歡樂，短暫到甚至持續不了一天。

　　一天之後，他們的世界全都天翻地覆了一回……

　　

　　孫璃璃從謝翔華家離開後，她開著車直奔至二十四小時營業的藥房，買了兩組不同品牌的驗孕劑。

　　兩組驗孕劑的答案都是相同的——

　　她懷孕了!

　　下午，孫璃璃已經興奮地掛了婦產科門診，並開心地從醫生口中聽到她懷孕六周的好消息。

　　醫生說要等到第七周時用超音波照出胎兒心跳之後，才可以領媽媽手冊，可孫璃璃覺得自己現在就散發著母性的光輝了。

　　孫璃璃撫著仍然平坦的小腹，飄飄然地走出婦產科。

　　她和翔華孕育了一個小天使呢!

　　他如果知道自己當爸爸了，會是怎麼樣雀躍的心情啊!好期待晚上的見面啊!

　　晚上，謝翔華站在他與孫璃璃約定的餐廳門口，神色有些忐忑。

　　璃璃打算要去的那間餐廳離大哥的套房很近，會不會剛好遇到大哥和澤嵐?璃璃已經知情了大哥和澤嵐的事，可澤嵐還被大哥蒙在鼓裡啊，他不想事情出現任何危險的變數。

　　一輛計程車在他面前停了下來，孫璃璃跳下計程車，一身粉紅色香奈兒套裝，襯得她臉色嫩白細緻得像個瓷娃娃。

　　「我今天好看嗎?」孫璃璃笑著勾住他的手臂，撒嬌地問道。

　　「你很美。」他笑著說道，看出她今天特別裝扮了一番。

　　「對啊，我剛才照鏡子時也覺得自己美麗大方到不行。」孫璃璃朝他眨眨眼，拉著他走向旁邊的7—11。「先陪我去一下7—11，我要買雜誌。」

　　謝翔華被她拉著進去7—11，又立刻被她推開。

　　「我要挑雜誌，你去幫人家拿一瓶礦泉水。」她指著店內最遠的角落，嘟著嘴撒嬌地說道。

　　他寵愛地拍拍她的頭，走到後方的飲料櫃拿水。

　　一待他轉身，孫璃璃就在雜誌區前面站定。她要買一本「媽媽與嬰兒」雜誌，待會兒吃飯時拿出，試探一下他的反應。

　　好可愛的娃娃喔!孫璃璃才看到雜誌上那個可愛的小娃娃，她就忍不住想笑，只好緊抿著唇，讓自己保持在冰山美人的姿態，以免自己真的大笑出聲。

　　她彎身拿起雜誌，昂起下巴走向結帳區。

　　誰在看她?

　　孫璃璃不悅地回過頭，正巧與一雙靈動的東方眸子對個正著。

　　「你看什麼？」孫璃璃柳眉微蹙，不自覺地流露出尊貴姿態。

　　「對不起，因為你很好看。」一身輕便打扮的女孩吐吐舌尖，快速地往後退了一步。「啊!對不起。」

　　女孩踩到了謝翔華的腳。

　　孫璃璃皺起眉，正要叫這個女人小心一點時，謝翔華已經先她一步，出聲說話了。

　　「澤嵐，你怎麼在這裡?」謝翔華的唇角緊張地抽搐了一下。

　　「翔華，你怎麼在這裡?」修澤嵐笑嘻嘻地拍著謝翔華的肩膀。

　　原來，這個女人就是修澤嵐啊。「你們認識?」孫璃璃定定注視著他，倒是要看他如何幫她們介紹。

　　翔華在乎這個修澤嵐!他滿臉都是為修澤嵐擔心的煩憂之色。他自己發現了嗎?孫璃璃心一擰，臉上的表情更加地寒凝。

　　「哇，她是你女朋友嗎?」

　　孫璃璃看著修澤嵐在謝翔華耳邊說話的熟昵姿態，她覺得自己像個被排擠的外人。

　　「謝翔華，你為什麼不回答她的問題?」孫璃璃的眼色冷冽地看著他，後背竄上一絲涼意。

　　說啊、說我定你的女朋友啊!她的心在咆哮著。

　　「修澤嵐，我的好朋友。孫璃璃，我的——我的朋友。」

　　當謝翔華沙嗄地吐完這句話後，孫璃璃狠狠咬住唇瓣，不許自己出現任何表情。她能感覺得到自己的心被他捏碎了。

　　他為什麼不敢說出真相?他就這麼喜歡修澤嵐，喜歡到捨不得修澤嵐受到一點傷害，喜歡到要傷害她嗎?

　　不，她不要一個人痛苦，就偏要拉著大家一塊難過!

　　「你為什麼不說我是你大哥的未婚妻?」孫璃璃昂起下顎，漠然地直覷著謝翔華。

　　「你說什麼?」

　　修澤嵐顫抖的聲音沒有進入到孫璃璃的耳中，她只是一逕專心地注視著謝翔華，可是，他的注意力已經不在她身上了。

　　「我說我是他大哥的未婚妻。」孫璃璃的話苦澀地在唇間回轉著。

　　在謝翔華責難的眼神看向她時，孫璃璃選擇了昂起下顎，用最高傲的神態來包裝她的心碎。

　　孫璃璃面無表情地看著修澤嵐沖向大門口，卻撞到了另一個正沖進門的男人

　　謝翔中!

　　謝翔華和孫璃璃的視線同時定格在大門口。

　　「你怎麼了?」謝翔中皺著眉，反射性地扶住修澤嵐的手臂。

　　「你去問你的未婚妻吧!」

　　修澤嵐給了謝翔中一巴掌，旋即沖出了7—11。

　　謝翔中的目光轉到了謝翔華和孫璃璃身上，臉上表情陰沈得像是想將他們千刀萬剮一般。

　　孫璃璃的雙臂交叉在胸前，沒有溫度的眼眸冷冷地看著謝翔華。她在等!等他給她一個解釋。

　　謝翔華給了孫璃璃一個抱歉的眼神，他想她會懂的，他告訴過她，澤嵐是他的好朋友，他不可能對澤嵐的傷心置之不理。只要大哥和澤嵐有一絲希望，他和她才有未來可言啊!

　　於是，謝翔華轉身追出了7—11的店門口，沒看到璃璃朝他伸出的手臂。

　　孫璃璃狼狽地後退了一步，飛快地縮回了手臂，她居然沒有法子挽留住他，他追逐修澤嵐的腳步是那麼急促啊……

　　孫璃璃的指甲深陷入雜誌中，雜誌封面上那張母子微笑的溫馨照片突然間變得極為諷刺。

　　「翔華喜歡她?」孫璃璃立刻轉身質問著謝翔中。

　　「她是我的女人。」謝翔中眼色一沈，對於她的問話不予置評。

　　「既然她是你女人，那你還不快去追她!」她命令地說道。

　　「翔華去追她了，不是嗎?」他嘲諷的冷眼瞥她一眼。

　　孫璃璃咬緊牙根，死命地不准自己表現出任何在意的樣子。

　　她知道她該放心的，因為修澤嵐看來是比較在意謝翔中!

　　可是，謝翔華對修澤嵐的好是不是太逾矩了?或者，他對每個女性朋友都是這麼友善、關心?

　　她真的沒法子對謝翔華的舉動釋懷。翠竟，她與他之間，一向是她採取土動的啊!

　　「我有話要和你談，我要和你解除婚約。」謝翔中的話與其說是要求，不如說是命令。

　　「你叫翔華來跟我談，他開口，我就答應。」她也回他一個命令句，口氣比他還高傲。

　　如果謝翔華沒法子讓她相信他有多在乎她、多愛她，那她寧願自己帶著孩子去隱居，她絕不接受屈居第二的結果。

　　「我相信他很樂意叫你解除婚約。」謝翔中撥著修澤嵐的手機號碼，回應他的卻是關機語音。他抬頭看了一旁的孫璃璃一眼，隨口問道：「你對他還是不死心嗎？」

　　「你會對修澤嵐死心嗎?」孫璃璃不以為然地反問道。如果愛一個人是這麼容易放棄的事，就不會有那麼多為情所苦的社會事件了。

　　「當然不會。」謝翔中不悅地看她一眼。

　　「那不就得了。」她也沒好氣地回瞪他一次。

　　「你出去告訴翔華，說我在家等他們過來。」

　　「你的女人怎麼有法子忍受你?」孫璃璃雙臂交叉在胸前，拒絕被當成謝翔中的傳聲筒。

　　「因為她是我的女人。」謝翔中面無表情地看著門外，卻仍然見不著那兩人的身影。

　　孫璃璃斜睨了他一眼，冷哼一聲，把手裡的雜誌放回了雜誌架上，快步走出7—11。她可不是真的要依謝翔中的話行事，而是不想再和那個自大狂待在同一個空間內。

　　只是，孫璃璃萬萬沒想到，當地走出7—11之後，迎接她的景象卻是——

　　修澤嵐正鑽入一輛計程車，謝翔華則隨之坐了上去。

　　謝翔華甚至連回頭看她一眼都沒有!

　　孫璃璃扶著7—11的窗玻璃，虛弱地搖搖欲墜。

　　不可能會是這種結局啊!她的肚子裡還有一個和謝翔華共同孕育出來的小天使啊……

　　不願在大街上失控，孫璃璃臉色慘白地招來一輛計程車，淚水則在坐上後座的那一刻，徹底決堤。

　　

　　回到家裡的孫璃璃，心情並沒有好過多少。

　　她的肚子不舒服，脹痛得像是吃了太多的食物一樣。

　　會不會是孩子出了問題?

　　孫璃璃縮在房間的枕頭堆裡，害怕地蜷曲著身子。

　　她打了好多通電話給謝翔華，可他的的手機不是通話中，就是沒人接聽。

　　孫璃璃重重地把手機往旁邊一摔，一個人孤獨地哭了起來。

　　她想打電話找人傾吐，可她發現此時的心情只有謝翔華那個混帳才懂。

　　這一瞬間，她覺得自己好孬種，幹什麼喜歡上一個對任何人都好的「壞」男人!

　　下腹一陣劇痛後，她感覺到雙腿間流出一道溫熱的液體。

　　她心一凜，臉色慘白地走到浴室，發現自己的身體正在出血。

　　孫璃璃打電話叫了計程車，獨自一個人到了醫院掛號。她昂著下巴，像一個被迫遜位的女王，不服氣卻仍然保持著皇室的驕傲。

　　她一直沒聯絡上謝翔華，謝翔華陪在修澤嵐身邊啊——

　　當她躺上診療台的那一刻，她因為寒冷而打了個冷顫。

　　她提袋內的手機響起，手機螢幕上顯示出是「謝翔華」打來的電話。

　　可她沒看到，也沒心思注意到了。

　　「情況不大好，你流產了，怕胚胎排得不乾淨，我們待會兒就準備幫你做人工流產。」她聽見醫生的聲音這樣說道。

　　孫璃璃閉上了眼，卻再也流不出任何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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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13 PM

第八章

　　孫璃璃坐在醫院病房的窗臺邊，有一搭沒一搭地和爸爸說著話。

　　「寶貝女兒啊，你什麼時候回家啊?」

　　「我還想在這裡散散心，花蓮的天空好藍。」她無聲地歎了口氣，嬌美的小臉在這一、兩天內竟是清瘦了不少。

　　「下個月是你未來公公的生日，你可要記得到場，別失禮了。」孫正淳不忘叮嚀道。

　　「再說吧，我要去拍照了。」

　　孫璃璃掛斷手機，拿著相機對著窗外的藍天按下快門。

　　未來公公？哈，她這輩子再也不要和謝家有任何關係了!

　　她眯著眼，強迫自己對準耀眼的陽光，好刺眼的明亮。

　　她拉下窗簾，看著屋內粉紅色的床單，及冰冷的醫療睡床。

　　這裡不是花蓮，這裡是醫院。

　　她的小天使在還沒來得及讓其他人知道之前，就消失成泡沫了。

　　醫生說應該是胚胎的染色體異常，所以才導致胎兒無法成形。

　　她沒有哭，她很堅強，她把謝翔華的電話設定為拒接來電，她對戴著細框眼鏡的醫生都不給好臉色看。

　　她不想走出醫院，至少待在這裡的日子不用面對現實。真諷刺啊，最現實的事，不就是她留下住她自己的寶寶嗎?

　　鈴鈴鈴。

　　她看了一眼手機，又把手機放下，不是她熟悉的電話號碼，不接。

　　叩叩。

　　這回干擾她發呆的則是敲門聲，

　　孫璃璃淡淡地瞄了一眼大門，也不開口說話。

　　反正，護士、醫生敲門只是義務告知，無論她回答與否，他們都會進來檢查的。

　　她別過頭，繼續看著窗外，脂粉末施的小臉伴隨著素白的纖佻身軀，她輕淡地像是一朵憂鬱的雲。

　　她聽見門被推開的聲音，她聽見腳步聲朝著她走來。

　　「璃璃。」

　　她聽見了謝翔華的聲音!

　　孫璃璃驀然回過頭，迎上了一張焦慮不安的臉孔。

　　那是謝翔華!那是害她連作夢都哭泣的元兇。

　　她瞪著謝翔華，想都未想地便指著門口，尖銳地說道：「你給我滾出去!」

　　「我不會走的。」謝翔華走近她，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她的臉。

　　看著她病弱的臉孔，他簡直想揍自己一舉。他進來病房之前，已經先去拜訪過她的醫生了。她的情況，他已經一清二楚了。

　　想到她一個人孤獨地經歷了這麼多痛苦，他就算把自己千刀萬剮都無法消弭他的歉意。如果他不是那麼固執地不願對她說出自己當年所引起的災難，事情又怎麼會走到這種地步。

　　謝翔華看得紅了眼眶，顫抖的雙手落在她的肩膀上，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孫璃璃咬緊牙根，忍住別開臉的衝動。他都不在意她了，她又何必擔心自己現在在他眼中是不是還仍美麗?

　　「你怎麼知道我在這裡?」孫璃璃冷冷地問道。

　　「我找不到你，是我哥建議我用徵信社找你。」謝翔華低聲說道。

　　「了不起，兩兄弟終於盡釋前嫌了。你哥終於願意原諒你當年的日記事件了?」她知道自己的口氣既尖酸又刻薄，但她不在乎。

　　「你知道我和我哥之間的事了?」謝翔華驚訝地看著她，整顆心都因為她的憔悴而心痛不已。

　　「我早就知道了，我只是一直在等你告訴我，但是，你從來不說。」孫璃璃深吸一口氣，強壓住鼻尖的酸楚，她伸出手阻止他開口說話。「停。你現在什麼也不用說了，因為我什麼都不想聽了。」

　　「孩子……」他握緊拳頭，哽咽地無法說完話。

　　「那不是一個孩子，那只是一個胚胎。」孫璃璃頭顱仰得高高的，倔強地瞪著他。「醫生說胚胎天生染色體不健全，而基於物競天擇的道理，人類身體會自動將不正常的胚胎淘汰。我不抽菸也不喝酒，也沒什麼特殊疾病，我沒有錯。」

　　「我沒有責怪你的意思，更何況你本來就沒有錯。如果有錯，也全都是我的錯。對不起，我沒有陪在你身邊。」謝翔華想握住她的手，她則不客氣地拍開了他的手。

　　「我無所謂了。」她閉上眼睛，倚著窗臺，索性來個眼不見為淨。

　　她聽見他的呼吸聲變得沈重，她掐緊拳頭，盡可能地讓自己做到真正的漠然。忽而，他溫厚的大掌握住了她的手，緊到她的心幾乎喘不過氣來。

　　孫璃璃重重地咬住唇，竭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

　　謝翔華望著她死命忍耐的模樣，一道熱淚滑出他的眼眶。

　　他算什麼嘛!他連自己最心愛的女人都沒法子照顧好。

　　「璃璃，你願意再給我一次機會嗎?」他沙嗄地問道，全身都因為恐懼而發冷。

　　「我為什麼要給你機會?」她猛然睜開眼瞪著他，卻被他的樣子嚇得倒抽一口氣。

　　他，在哭?

　　他的淚痕讓她一愣，可她卻沒有心軟，因為她已經流不出淚水了。

　　「是啊，你為什麼要給我機會呢?我這人是夠糟了，什麼事情都想顧得面面俱到，結果卻老是弄得裡外不是人。沒有勇氣愛人就算了，還差勁到拖累我心愛的人。」謝翔華苦笑著，頹下雙肩。

　　「對!你就活該一個人活在罪惡感裡!」孫璃璃大吼出聲，眼淚也在同時飆出眼眶。

　　謝翔華一抬頭看到她痛苦的雙眼，他眼淚便和她一樣，再也沒有停止過了。

　　「我打電話給你時，你為什麼沒接!如果不是因為你對我的態度反反覆覆，舉棋不定，這孩子也許是可以保住的!我管他什麼胚胎正不正常，我只知道這孩子一定是因為你不想要我、不想要他，所以才離開的!」孫璃璃呐喊著，過分激烈的哭泣讓視線變得模糊了。

　　「我要你啊!」他大吼出聲，那悲慟的聲音震動了他的胸膛。

　　「你要我?所以你眼睜睜地看著我和別的男人訂婚!你要我?所以，你去追另一個女人，而把我丟在腦後!你見鬼的要我!」她說得慷慨激昂，隨手抓住旁邊的相機猛捶著他的肩膀。

　　相機砸上他的肩膀時，發出了巨大的聲響。他痛得悶哼了一聲，可他沒有躲。

　　孫璃璃瞪著手裡的相機，瞪著他痛苦的表情。

　　她咒駡出聲，後退了一步。

　　「璃璃，我的罪惡感跟隨了我十多年，我怎能有法子說丟就丟!當年，如果有人告訴我，能用我的性命去換二媽的性命，我都會毫不猶豫地點頭的。我也不想這樣啊!」謝翔華緊壓著自己劇痛的頭顱，手臂已經是青筋畢露了。

　　孫璃璃抓著相機，看著他的罪惡感把他壓得潰不成軍。

　　「我從不認為自己有資格可以擁有快樂，直到我遇見了你。我一方面被你吸引，一方面又不敢容許自己接受這樣的快樂。我承認我的矛盾，我承認我的怯，我又何嘗想這樣啊……」

　　謝翔華的聲音破碎到幾不可聞。他猛然垂下臉，劇烈的頭痛讓他冷汗涔涔，直不起背。

　　他頹然地坐入沙發裡，伸手到西裝口袋中，想找出他的頭痛藥。

　　「不准吃藥。」孫璃璃先他一步，搶走了他手裡的止痛藥。

　　謝翔華昂起臉孔看她，卻痛到只能喘氣。

　　孫璃璃閉上眼睛，假裝不知道自己即將做的事。

　　「深呼吸。」她張開了雙臂，緊緊地擁抱住他。

　　謝翔華粗喘著氣，在她的懷裡僵住了身子。

　　「你給我深呼吸!」她命令地說道。

　　謝翔華的臉頰埋入她的頸間，長長地深呼了一口氣。

　　「深、呼、吸……」她拍撫著他的背，口氣和緩地像在安撫孩子。

　　他深呼吸又深呼吸，在數不清第幾次的深呼吸時，他閉上了眼睛，神奇地感覺自己的頭痛真的減緩了。

　　「好一點了嗎?」她的手指伸到他的頸後，按揉著他稍嫌僵硬的肩頸。

　　「謝謝你。」他的唇輕輕地印在她的肩上，察覺到她身子一僵，他也只能佯裝不知情。

　　「我只是怕你藥物過量，死在這裡。」她沒好氣地回話，霍然起身走到離他最遠的一處沙發坐下。

　　「知道我為什麼沒有接到你的電話嗎?」謝翔華忍耐著頭上仍然微微地刺痛，努力打起精神向她解釋。

　　他不能失去她!

　　「我們從7—11離開後，坐上了計程車。澤嵐下車時沒注意路旁，被一輛車子撞到，她當場昏迷，右臂骨折。我在救護車上，根本沒注意到手機有響過。」

　　「她還好吧?」她不情願地問道。

　　「她很好，大哥也很好，他們算是真的在一起了。因此，大哥對我的態度也改變了一些，所以他才會讓人幫我找到你。」謝翔華唇邊漾起一抹欣慰的微笑。

　　看到大哥能得到幸福，他比誰都高興。

　　「因為你的修澤嵐現在和謝翔中相依相偎了，所以你才回頭來找我?」她瞪著他唇邊的笑容，忍不住抿緊雙唇。

　　「你誤會了，澤嵐只是一個朋友。」他認真地說道。

　　「喔，原來如此啊。所以你才會對她那麼百般憐惜，她一跑出去，你追得比她的男朋友還快。」她兇惡地瞥他一眼，所有話都是從齒縫裡進出來的。

　　「我會去追澤嵐，純粹是因為她對於大哥有未婚妻這件事完全不知情，她受到了很大的打擊。但你不一樣，你已經知道他們在交往了，我以為你應該會有點心理準備了。」謝翔華坐到她身邊。

　　「很抱歉喔，我對你那麼在乎她情緒的這件事，沒有心理準備。」她別開眼，拿起一張面紙狠狠擤著鼻涕，故意讓自己顏面盡失。「算了，我們之間從來就是我一頭熱。我累了，沒有力氣追你了。」

　　「那你就停下腳步吧。」謝翔華走到她面前，彎身拂開她臉上的髮絲。

　　孫璃璃睜大眼瞪著他，心裡一陣悵然。

　　見鬼了，他居然這麼快就放棄了!

　　孫璃璃霍然站起身，不服氣地一把抓住他的衣領。

　　「以後就由我來追你吧。」他的手放在她的肩膀上，眼神溫柔到足以融化冰山。

　　「你、你搞什麼鬼!你說要追我就讓你追嗎?我才不要聽你的!你以為我孫璃璃是招之即來——」

　　她的聲音消失在他的唇間。

　　她想推開他，他卻不放手，執意用他溫熱的唇舌纏綿著她。他固執的舌尖，撩撥著她唇內的每一處敏感，成功地讓她的手指在不知不覺間揪住他的手臂。

　　只是這幾天吃不好睡不好的虛弱，讓她的氣息很快地便紊亂到難以控制的地步。

　　「停、停、停——」孫璃璃拍著他的肩膀，小臉脹成不自然的粉紅。「我不想因為接吻而昏倒!喂，你幹麼臉紅?」

　　「我很少主動吻人。」謝翔華笑得靦覥，鏡片下的褐眸溫柔，上揚的眼角有些害羞。

　　孫璃璃感覺心臟被他的笑容狠狠地踢了一下。

　　不公平!

　　為什麼她的天敵居然會是這樣一個和善的男人，她敗得一點道理都沒有。

　　她不原諒他!絕不原諒他!他說再多甜言蜜言、再頭痛一百次也沒用!

　　「很少主動吻人啊，好了不起啊!」她沒好氣地說道，使出最大力氣，用手指頭把他戳得遠遠的。「瞧你身價多非凡，都是女人苦巴著你。」

　　「對不起，我說錯話了嗎?」他的笑容斂得無影無蹤，無所適從地抿緊了唇。他現在動輒得咎，實在左右為難啊。

　　「麻煩把你的『請』、『謝謝』、『對不起』全送去給別人，我不需要你的同情。」

　　孫璃璃氣憤地大吼出聲，發現自己一點都不想看到他委曲求全的這一面。她懊惱地扯下他的眼鏡往地上一扔。

　　眼鏡落在地板上時，發出—聲清脆的撞擊聲。

　　謝翔華彎身想撿起眼鏡，手臂卻被她拉住。

　　「不准撿!」孫璃璃斥喝道，抓起他的臉龐湊到眼前。「以後你在我面前不准戴眼鏡，不准看我的臉色行事。你的心想做什麼，你就做什麼：要生氣就生氣，要哭就哭，懂嗎?」

　　「你的條件我都能答應。」他俯低額頭抵住她的，說話聲音帶著笑意。

　　「你不准來看我!」她馬上補充道，頓時感到顏面無光。

　　剛才還叫人家滾，現在又規定人家不准這、不准那的，擺明瞭「口是心非」。

　　「這一點恕難從命。」謝翔華的手指握住她的下顎，定定地看著她。

　　「你!」

　　「你不是希望我順從我的心來做事嗎?」謝翔華反將她一軍。

　　「隨便你啦，我要睡覺了。」她也不管早上十點睡覺有沒有信服力，反正她就是自顧自地走向床邊。

　　「你要睡了嗎?」謝翔華從資料袋裡拿出幾份樣品及文件。「我們公司接下來有一批要推薦給法國的手工紙，走的是精品卡片路線，你對時尚的東西很敏感，我正想要聽你的意見。」

　　誰理他啊!孫璃璃瞪著窗外的天空，當天上的雲從狗的形狀變成吐司麵包的樣子，而他仍然在述說著歐美現在手工卡片的趨勢時，她故意打了個呵欠，故作漫不經心地回過頭。

　　孫璃璃發誓，她原本是打算只看一眼的。

　　至於為什麼會和他討論起來，最後還睡倒在他腿上，她完全沒有概念了。

　　既然沒有概念，那也不算她的錯吧。

　　睡夢間，她隱約地聽見他說話的聲音——

　　「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孫璃璃分不清是在作夢或者是現實，她只是抓著他的手，拚命搖頭。

　　她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再相信他。以往，在他痛苦地要斬情斷愛、揮去幸福時，她永遠是第一個被他撇開的對象。

　　原因無他——只因為她是他最在意的人!

　　這件事未免對她太不公平!

　　那她該不該給自己一個討回公道的機會呢?

　　

　　孫璃璃坐在坐月子中心的咖啡廳裡，低頭整理著她的單眼相機。

　　她不知道自己現在這樣算不算幸福?

　　從她移住到坐月子中心的這段時間，謝翔華對她呵護備至的程度，就連護士都跑來偷偷詢問他有沒有未婚的親朋好友，當然，前提就是要像他一樣深情款款。

　　也許她是該感動的，可是她就是沒法子。

　　如果謝翔華可以因為對二媽、大哥有所內疚，而犧牲掉自己幸福的機會，那她也不該覺得自己有多特別。

　　謝翔華現在不過是想彌補她罷了。他可能根本就是被虐狂!孫璃璃忿忿不平地想著。

　　然則，謝翔華彌補她的情況，卻和他之前在家中逆來順受的態度有些不同。

　　那男人啊……原來比她還堅持、還固執呢!她相信這件事除了她之外，肯定沒別人知道的。

　　孫璃璃停下擦拭鏡頭的手，對著窗外傻笑了一下。她想，她會原諒他的，她畢竟不是鐵石心腸。

　　只是，在原諒他之前，要用什麼方法證明自己已經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人了呢?孫璃璃若有所思地移過手邊的葡萄汁，啜了一口。

　　「孫璃璃，你在喝什麼?」謝翔華的聲音從她身後傳來。

　　孫璃璃抬頭看到謝翔華，立刻心虛地把冰葡萄汁推到一邊，擺出一副「此地無銀三百兩」的作風。

　　「舌頭又被貓咬掉了?」謝翔華揶揄著她。

　　大小姐聞言立刻昂著下巴，驕傲地回過頭睨他一眼。「我喝的是葡萄汁啊?鐵質豐富、養顏美容，有什麼不對嗎?」她理直氣壯地說道，嬌豔的眼眸裡閃著挑戰的焰火。

　　「請問葡萄汁裡頭那些冰塊，也是養生保健用的嗎?」

　　謝翔華微笑地說道，把葡萄汁移到自己手邊，請服務生幫她送來：亞紅棗養生茶。

　　「我不要喝熱飲，我一看到熱的就想吐!」她大聲抗議。

　　「那就喝開水好了。」他帶著一貫的微笑，當著她的面，把那杯葡萄汁一飲而盡。

　　可惡!孫璃璃瞪著，她氣鼓了雙頰。

　　天知道她有多不習慣，這傢伙從小綿羊變成了一隻笑裡藏刀的老狐狸。

　　「姓謝的，你未免管太多了吧。」她雙手插腰地抗議道。

　　「我以為我們已經達成協議了。這一個月，你都不准喝冰冷的東西。」謝翔華握住她的手，滿意地發現她的手心是溫暖的。

　　「誰跟你答成協議?我就偏要吃冰的。」孫璃璃瞥他一眼，沒好氣地說道。

　　他不知道從哪裡得知的醫療資訊，說什麼即便是小產也要坐月子，把她送到坐月子中心也就算了，還天天盯著她進補。

　　「你想吃冰冷的食物也可以，但是先給我一點時間，讓我和伯父好好懇談一番。」謝翔華輕描淡寫地說道，鏡片下的眼眸竟有些老謀深算。

　　「你又來了!不要老拿這件事來威脅我!」孫璃璃緊張地叫出聲來，指甲立刻掐住他的手臂。「如果我爸知道你讓我懷孕的話，他會把你打扁的!」

　　「無所謂，那是我活該得到的懲罰。」謝翔華沒有挪開她的手，眼神定定地看著她。

　　「你敢再提到任何一個跟內疚有關的字眼，信不信我馬上走人?」孫璃璃臉色一沈，惡狠狠地說道。

　　「那麼，就把我內疚的時間拿來建構一個更好的未來給你，好嗎?」他握住她的手，用最誠摯的心凝望著她。

　　是他在她的心裡挖了一個不安的大洞，他得負責填滿。不是因為內疚或心虛，純粹是因為不忍心看她難過啊。

　　「兩位的養生茶。」服務生送上了紅棗茶，謝翔華接過茶壺和杯子，幫她斟滿了一杯，讓茶飲變冷。

　　「我最近又開始寫日記了。」他輕描淡寫地說道。

　　「幹麼告訴我?」她沒好氣地說道，瞧都不瞧那些不溫不熱的飲料一眼。

　　「我想讓我們下一個寶寶知道，在他來臨之前，曾經有個小天使來過我們的生命。」他直勾勾地看著她，毫不避諱提到那個曾經存在過的孩子。

　　孫璃璃握緊拳頭，一陣難受的心酸直沖而上她的眉宇間，她低下頭，緊揪住自己的衣袖。

　　謝翔華牢牢地攬住她的肩，把她的臉頰壓入他的胸膛間。

　　「什麼寶寶不寶寶的，我根本就不敢去想……」她全身顫抖地挨在他的胸前，淚水已然在眼眶裡打轉。「昨天，我夢到一個可愛的小天使，他對著我叫媽媽……」

　　孫璃璃的淚水濕了他水藍色的襯衫，燙上他的胸膛。

　　「許多人事物都不是我們所能強留在身邊的，孩子如果和我們有緣，他會再來找我們的。」謝翔華吻著她的劉海，輕輕拍撫著她的背。

　　孩子是在母親體內孕育的，孩子不在了的失落感一定遠超乎男人所能預期，他現在能做的，就只是安慰與陪伴。

　　「如果孩子對我們失望而不來了呢?」她擔心地仰起臉問他，眼睛哭得水亮水亮的。

　　「那麼就讓他一直待在心裡陪著我們，不是也很好嗎?」他鼓勵地一笑，拿起面紙拭去她臉上的淚水。

　　「我會永遠記得這個寶寶的。」孫璃璃避開他的手，把臉埋在他的胸膛上，任性地用她的淚水沾濕他的襯衫。

　　「我也是。」

　　謝翔華擁著她，下顎輕輕在她的發旋處磨贈著，心裡卻滿滿地全是對她的憐惜。

　　「換個話題。」她在他胸前悶著聲，蠻橫地說道。

　　「今天晚上吃藥膳排骨。」他笑著拎高了一隻藍色的保溫瓶。

　　「隨便啦!反正，我的瓜子臉蛋現在都快變成蘋果臉頰了。」她抬起頭，鼓起腮幫子，用手指頭戳了幾下。

　　為了她曼妙的好身材，她實在是該拒吃的，可是晚上的食物都是他親手煮的，她怎能忍心不吃啊。

　　「我覺得你現在這樣很好看，之前太瘦了。」看到她的臉頰再度恢復了血色，是他最大的成就感。

　　「我太瞭解你了，就算我變成大胖子，你也會說我圓滾滾的好可愛。」孫璃璃失笑出聲地說道。

　　「你知道我的心，這樣就夠了。」謝翔華吻了下她的臉頰，從身後的資料袋中拿出一隻檔案夾，送到她手邊。

　　「這是我們公司這個月新上市的紙箋，才上市就已經拿到一張日本的大訂單了。」謝翔華笑著說道。近來，公司喜事連連。手工紙銷售的成長速度驚人，公司各個事業群也已經提前在這個月達成了本年度的營收目標，他總算是可以對爸爸有所交代了。

　　「好時髦的東方色彩!我第一次看到這麼璀璨的青綠色，線條很古典，就像有條龍在上方飛舞一樣。」孫璃璃興奮地又摸又看，隨即視線一轉，移至紙張上方的名稱——

　　璃!

　　這款紙張被命名為「璃」。

　　孫璃璃驀然抬頭看著他，他什麼也沒說，只是用他的溫柔眼睛，微笑地凝視著她。

　　「你沒必要這樣討好我。」她把紙放回他手上，緊抿著唇。

　　「這是上個月就定案的名字。」謝翔華握住她的手腕，又將她拉進了懷裡。「而且我第一次知道討好別人是件這麼過癮的事，你就不能縱容我一次嗎?」

　　謝翔華唇邊的笑意溫柔無比，那凝望著她的眼神更是纏綿得讓她赧紅了頰。

　　孫璃璃整顆心差點因為他的笑容而融化掉了。

　　好吧，她也不想再掙扎了。對她而言，如果愛可以輕易地推開，那麼就不能稱之為愛了。

　　「謝翔華，我有件事要告訴你。」孫璃璃板著臉，臉上毫無任何笑意。

　　「怎麼了?」謝翔華胸口一緊，他推了下鏡框，眉頭也隨之凜冽了起來。

　　孫璃璃傾身向前，摘下他的眼鏡。

　　他眨了下眼，直覺地便想伸手拿回眼鏡。

　　孫璃璃把眼鏡往旁邊窗臺—擱，她就是要他在她面前與眾不同。

　　誰讓她是如此愛他啊!愛到居然還要幫他製造機會讓她原諒他!

　　不過，他最好給她表現優良一點，因為如果他這回表現再失誤，她這一輩子都不會再相信他了。

　　「什麼事要弄得這麼神秘兮兮?」謝翔華微眯著眼睛，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事關重大，所以，請你嚴肅地對待。」孫璃璃深吸了一口氣，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謝翔中打電話告訴我，說他和修澤嵐分手了。」

　　「怎麼會這樣?」謝翔華凜起眉，直覺便要去推鼻樑問的眼鏡。

　　沒有了眼鏡的遮掩，他眼裡的焦慮更加無所遁形。她捏緊手心，感到心口正微微地發涼。

　　「如果謝翔中不打算和修澤嵐複合的話，你想怎麼辦?」她低聲說道。

　　謝翔華的眉宇間愈擰愈沈，他焦躁不安到必須牢牢地握住她的手，才能讓自己平靜一些。

　　「你的意思是說，大哥在電話裡提到他不打算和你解除婚約了嗎?」他口氣凝重，眼神則是已經陷入了狂亂。

　　孫璃璃不可思議地看他一眼，激動地坐直了身子。

　　她想狂笑出聲，她想拉著他到街上跳大腿舞。

　　「我打電話和大哥談!」謝翔華拿出手機就要撥號。

　　孫璃璃搶過他的手機，一手勾住他的脖子，桃紅雙唇在他唇上偷了個吻，笑聲已經無法阻止地逸出唇邊，晶燦美目得意洋洋地笑眯了。

　　「喂，想不到你也有這麼自私的時候。」她朝他眨眨眼，半邊身子全都偎到他身上。

　　「要命，我怎麼可以只想到我們的事。」謝翔華大夢初醒般地看著她。「乖，把手機還我，我先打通電話給澤嵐，她現在心情一定很不好。」

　　「有些時候，你只要先把自己的身心安頓好，再去處理別人的事，你會發現所有事情都會迎刃而解的。」她用兩根手指撐開他的眉心，直沖著他笑。

　　「你的話聽起來像是事有蹊蹺。」他奇怪地看著她，不明白她幹麼那麼開心。

　　「因為謝翔中和修澤嵐根本沒分手，我剛才是騙你的。」孫璃璃笑盈盈地把臉頰偎到他的頸子。「你用膝蓋想也知道，謝翔中怎麼可能主動打電話給我。」

　　「他們沒分手……」謝翔華疑惑地皺著眉，傾身向前想看清楚她的表情。

　　「對。」她聲音清脆地說道。

　　「那你為什麼要說謊——」謝翔華的話沒有說完，她已經幫他把眼鏡戴回原位了。

　　他清楚地看見她燦若陽光的笑容，和她眼中毫不保留的愛意。他胸口一緊，滿臉的不敢置信。

　　她原諒他了!

　　「我只是想知道在你的真心裡，我是不是第一位啊?」她摟著他的手臂說道。

　　「孩子氣。」他伸長雙臂，在瞬間將她整個人都抱到他大腿上。

　　孫璃璃笑了，笑得又美又幸福。她知道他這種帶著寵溺的指責語氣，是絕對不曾針對任何一個女人的。

　　「跟我求婚。」她一手插腰，一手戳著他的肩膀。

　　謝翔華看著她，仍然沒法子從她已經原諒他的這個驚喜中回過神來。她怎麼可以這麼快就原諒他了呢?她怎麼可以這麼好?

　　天，他以為自己不可能再更愛她了啊。

　　「我的好心情是有時效性，數到三就失效了喔!」孫璃璃好整以暇地數數道：「一、二——」

　　「璃璃，你願意嫁給我嗎?」謝翔華脫口說道，緊張地握著她的手。

　　「要記住喔，娶到我算你的福氣。」孫璃璃一笑，嘟起唇要他一個吻。

　　謝翔華吻住她的唇，卻失控地將這個吻加速成限制級的深吻。

　　「我們在咖啡廳呢!」她好心提醒著。

　　「你在乎嗎?」他現在只在乎她。

　　「我當然不在乎。」

　　孫璃璃一手搗在他的胸膛上，一手勾住謝翔華的頸子，給了他一個更熱情的吻。

　　她知道她從此再也不必費心猜疑他的真心了，因為他的真心就在她的手裡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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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13 PM

終曲

　　謝家主宅內，主人謝長雄的生日壽宴因著要一併宣佈兒子謝翔中和孫璃璃的婚禮，因而辦得熱熱鬧鬧。

　　「喂，你不覺得你這樣擁著你大哥的未婚妻，太招搖了嗎?」孫璃璃踩著紅色高跟鞋，親密地偎在謝翔華身邊。

　　謝翔華看她一眼，笑著搖搖頭。

　　也不知道是誰招搖呢!

　　她今天化了淡妝，簡單地將馬尾往右側一系，臉上模樣清豔迷人，可她身上的裝扮是存心要豔驚全場的。

　　一襲簡單的鮮紅色禮服用兩條極細肩帶系住，露出她泰半姣美的酥胸，合身的剪裁把她每一道曲線全都忠實地呈現了出來。雪白肌膚與鮮紅色禮服的強烈對比，任誰看了，都要倒抽一口氣，然後再多看兩眼的。

　　「大哥今晚會跟爸爸提解除婚約的事。」謝翔華摟著她的腰，微笑地和親朋好友打招呼，卻沒有回應他們懷疑的眼神。

　　「你們兩兄弟現在聽起來感情還不錯嘛。」她閒聊似地問道。

　　「我們之間仍然有一道無法消除的傷痕。」他僅是淡淡地說道。

　　「但是，傷痕會慢慢淡掉的。」她接下話，兩人相視一笑。

　　「你是對傷口最有益的良藥。」他撥弄著她額上讓她像個異族東方女主的齊額劉海。「我已經很久沒再頭痛了，謝謝你。」

　　「不客氣。」孫璃璃親熱地摟著他的手臂，偎在他身邊走路的高雅姿態像女王在巡視國土。

　　幾步路外有一個發長及肩，發楷往外翹的男人，一件V領黑色針織衫，一身合身的GUCCI西裝，性感的姿態像是從酒品廣告雜誌中走出來的模特兒。

　　「喂，前方那只公孔雀是誰?」孫璃璃貼在謝翔華耳邊小聲地問道。

　　「他是淩淩的未婚夫——黎子維。」謝翔華一提到這個名字，就習慣性地皺了下眉。

　　「原來他就是淩淩那個花花公子未婚夫啊!看來的確滿有花心本錢的。不過，我還是搞不清楚你爸為什麼要幫淩淩選一個花心大蘿蔔。」孫璃璃一挑眉，近來對於謝家的事已經有了一些基本瞭解了。

　　前方的黎子維正被一名女子攔住，他笑著停下腳步，和女子說話，那睨著人看的眼神像是要和人纏綿似地勾魂。

　　「喂，叫他節制一點，這是他未婚妻的家!」孫璃璃有點火，不客氣地說道。

　　「再謝謝你的打抱不平。」一身黑色褲裝的謝淩淩站到孫璃璃身邊，目光冷冷地看著黎子維。「我不會難過的，婚姻對我來說只是個擺脫這個家的方法。」

　　「喂，這個家以後有我、還有修澤嵐了，會很不一樣的。」孫璃璃舉高她和謝翔華十指交扣的右手，信誓旦旦地看著謝淩淩。

　　「我知道我以後如果在外頭受了委屈，你們將會是我的避風港，這樣就夠了。」謝淩淩淺笑了一下，拍拍未來嫂子的肩膀。

　　「你要考慮清楚喔，萬一你們結婚後，日久生情的話，那你不是會很痛苦嗎?」孫璃璃一本正經地說道。

　　「我受夠多情的男人了。」謝淩淩高姚的身材，配合上冷調的臉龐，渾身散發著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漠然。「我和黎子維已經有協議了，婚後各自過各自的生活。」

　　謝淩淩看向黎子維，那男人正露出一口白牙，仰頭大笑著。她蹙了下眉，別開了頭，不去理會心頭上一閃而過的悸動。

　　「我幫你跟爸爸提你和黎子維解除婚約的事。」謝翔華主動地說道，握住了妹妹的手。

　　「哥，不用了，那是我自己做的選擇。反正我已經打定了主意，要對那段婚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了。除了你之外，天下不會有什麼好男人的。」謝淩淩緊握了下哥哥的手，回給他一笑。「你們慢慢聊，我去和一些長輩打聲招呼，順便看看爸爸那裡有沒有什麼要幫忙的事。」

　　「淩淩那麼能幹，不要結婚也無所謂啊。」孫璃璃真是不懂謝淩淩在想什麼，為什麼一副拚命想離開這個家的模樣。

　　「淩淩對商業數字的敏感度很高，也是個管理經營的好人才。」謝翔華認同地點點頭。

　　「好啊、好啊!那你把公事職務交給她，我們去環遊世界，我拍照，你去研究你的古籍紙張製造。」孫璃璃把他拉到一處較陰暗的地方，眉飛色舞地說道。

　　「這個主意很讓人心動。」他凝視著她的盈盈笑臉，也跟著笑了。

　　「那就走吧。」她可人地偏著頭看著他。

　　「現在去環遊世界?」他挑眉問道。

　　「現在去告訴你爸爸，說我們要結婚!說我們要去度蜜月!說我們要去環遊世界!說你適合研發部門……」

　　在孫璃璃的笑語朗朗聲中，他們相倚偎的背影緩緩地走向謝家主宅。

　　而在所有人都未曾注意到的時候，黎子維的目光在謝淩淩的背影上停留了許久、許久。

　　在星星的夜空下，人間劇場正不停地上演著一出出喜怒哀樂的戲碼。

　　那一夜，謝翔華用飄逸清俊的毛筆字在日記中寫下——

　　你可以懷疑星星是火把；

　　你可以懷疑太陽會移轉；

　　你可以懷疑真理定謊話；

　　但我對你的愛永不改變。

　　～～老公，我也愛你！孫璃璃用粉紅彩色筆在最後一行這樣加注道。

　　【全書完】

　　書後小注：

　　小說開場和結尾的句子，摘自沙士比亞的「哈姆雷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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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way11103    時間: 2010-3-1 03:14 PM

後記

　　什錦面喔伊系!不三不四

　　一直在想該怎麼把路可哥這個女人歸類，腦子砸來她的各形各狀、言行舉止，嗯……呐……嘖……老娘（請容我粗俗地如此自稱，小的粗俗才好襯托路可哥的高雅）竟然沒辦法想出個妙辭來形容，這是從未發生過的事，當一個編輯竟然辭窮，不如躺在地上滾算了。左三圈右三圈，再右三圈左三圈……我想到了，路可哥如果不是一碗什錦面，就是一塊總匯披薩。

　　「什錦」、「總匯」的意思大家都了吧?料多、味鮮，但裡頭總有一兩樣料想挑掉的，不過，我不會挑掉，我通通吃掉，因為那一兩樣不愛的，無損於那美妙的滋味，下回還要再來一碗什錦面、或點一塊總匯披薩。

　　先來說說我想挑掉的好了。老實說我想桃掉兩樣——

　　路可哥，這三個字有多少「口」，大家算算，不少吧!人人只一張嘴，她一人獨得這麼多張，肯定很會講，對!這女人口才的確很溜，都溜在哪?溜在拖稿總有理由，哀求總會成功，交稿子的討價還價總能多要個幾天來混。她希望多個十天，老娘說兩天，最後她得到五天的寬限。五天她也高興，算了，賞她、賞她!哼～～爽得了一時，爽不了永遠，五天後還不是得乖乖交。換作是老娘，就提前五天交，整本砸過去，早死早超生，提早五天得到解脫。這道理希望她有天能頓悟，稿子還是早交早好。

　　第二樣是，路可哥這女人有當「阿舍」的潛力。我要是她媽，就把她綁在家裡，不准出門，最好待在家寫稿，別整天心花花的愛花錢。聽說，她一條街逛過去，就可以花掉不少銀兩，那條街還不是什麼精品街，普普通通，也不是家家戶戶都是店面，這樣沒什麼的一條街，她也能變出花樣來撒銀兩，振興民生經濟是很好，但、足，撒在我身上更好!我要銀兩、我要銀兩、撒我、撒我……被砸痛我也甘願。

　　想挑掉的說完，來說點愛吃的。

　　這女人有點神經質。別懷疑，老娘沒說錯，真的特愛她這項「美德』。那一點點的神經質讓她有點挑剔、愛完美，因為挑剔、愛完美，寫稿就愛檢查一遍又一遍，這麼一來稿子就被修整得「很像樣」，真是優秀的習慣啊～～讚美她!

　　還有路可哥那可愛的「喔呵呵、咽咽咽」的笑聲，老娘每回聽見，精氣神都來了，做事特別來勁呢!不過要有這樣的笑聲並不容易，一要有不怕長皺紋的勇氣，二要有比男人毫不遜色的豪氣，三要有不顧眾人異樣眼光的傻氣，沒有這「三氣」，別想笑得那樣有效果，算她行!

　　還有，路可哥甜言蜜語的功夫一流也!不過，她並不常使這一招，通常都使在偷懶不想想書名上。每回耍賴不想想書名，就說「唉呦～～我不會～～你很行～～你想啦～～」，若拒絕她，她就再重播一遍「唉呦～～我不會～～你很行～～你想啦～～」……嘖!什麼想不出來，老娘可不信，一本稿子十萬字都可以爬出來了，書名幾個字會生不出來，鬼才信!但她真的超會「魯」，老娘總是輸，不甘願還是想給她。事後，她會在電話那頭喊——「你好強、你好棒!我最愛你了～～」厚!雞皮疙瘩掉滿地。不過噁心歸噁心，老娘就吃這一套。

　　嗯……再多說一項好了，她筆下的人物常常都是唇槍舌劍的高手，沒有靈敏的心性，是很難寫出如此會「呱呱叫」的男女主角。每次看見她經營出的對話，會心一笑之餘就想學起來，下回遇見「討皮痛」、「欠人念」的傢伙，就可「罵人不帶髒字」地消氣解悶。忽然記起路可哥走路的模樣，老是一副若有所思、要不就神思遠遊的樣子，莫非都是在想著男女王角要怎麼「唇戰」、「舌戰」……厚!你不要想歪喔，嘴巴除了接吻外，更常用在說話上!當然路可哥也不是沒可能在想那法國吻、舌吻的啦!大家何妨把她想歪點……正經八百的人生畢竟太過無聊。

　　以上說了不少，叮叮咚咚、哩哩啦啦，結論是不是很難歸類引所以嘍，她真的是一碗什錦面、一塊總匯披薩，什麼都來、什麼都有，營養豐富，好看好吃!

　　老娘介紹完畢，再會!

　　附注一條：

　　給看到署名是「不三不四」就皺眉頭的看倌們，「不三不四」可不是嘴上不乾淨在罵人喔，而是「不是張三、不是李四」的意思，了嗎?

　　後記路可哥

　　看完了《求術你別太好》後，覺得如何呢?

　　有沒有察覺我這回在寫作上的一些小小改變呢?

　　我在寫作的時候，故事的畫面怕境多半會很清楚地呈現我的腦海裡，姑且不論我表達得好不好，腦海裡總是有一幕幕屬於這本故事的畫面與情境。

　　而《求求你別太好》這個故事，在我腦中呈現出來的意象其實是有點像繪本方式的。一頁頁靜態的插圖表現，表達了主角們喜怒哀樂的生活，卻沒有什麼太多對話。

　　因此，為了要描繪出我腦中安靜的情境，我在這本作品中採用了較多的敘述。只是，一來怕太沈悶，二來也要掂掂自己的斤兩，所以書中敘述的比例部分還不算太誇張，敘述這回事啊，寫得好就讓人拍手叫好，寫不好的話，可是會讓人呵欠連連的。況且，我相當享受寫對話的過程，當然，也免不了要嘰哩呱啦啊。能夠把自己揣摩各種不同類型主角言行舉止的心得，表達在對話之中，感覺自己就像個演員一樣，很贊哩!

　　《求求你別太好》的男主角是我個人認為不好表現的男主角，他的個性矛盾點太多，他的神經太細膩，凡事想得太多，但他表現於外在的形象又相當溫和，如何不讓這種溫和變成模糊，是更需要一點努力的。（說實話，這種男人在現實中不容易走入婚姻。我身邊的誰誰誰、誰誰誰，就是這類男人。）畢竟，一般而言，個性愈極端的主角，愈容易讓人印象深刻。太冷、太狂、太陰、太柔，都是會讓人熱血沸騰的。

　　那我幹麼挑謝翔筆這類主角出來寫?我想，那是因為——

　　沒有人喜歡天天吃一樣的飯菜吧!

　　至於，我這回煮出來的料理好吃與否，我想，無論各位幫我打了幾分，都謝謝你們看完了這本作品。

　　只要有人喜歡看，我就會繼續奮勇向前、拚命努力、夙夜匪懈……

　　編輯冷冷飄來一句：「是嗎?那你為什麼沒法子一月一書，有時候連兩月一書都做不到?」

　　大人饒命，因為我還有其他工作要做啊!我覺得自己寫作的時間已經相當濃縮了，每天都希望能有48小時，可以讓我把作品寫得更好啊!

　　編輯又冷冷飄來一句：「是嗎?寫得好，和時間不一定成正比吧。」

　　唉呀!我雜事多、瑣事又不少，會盡力、會盡力……

　　心虛退場中。

　　我們下回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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