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標題: 梅貝兒 -【福晉吉祥之三】王爺過獎了 [打印本頁]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1 02:01 AM     標題: 梅貝兒 -【福晉吉祥之三】王爺過獎了

本帖最後由 qpmw159 於 2012-4-2 01:42 AM 編輯

【小說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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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內容簡介】

姮貞是先帝認的養女,皇族之中唯一的漢人和碩公主,
而這個身分卻教她常被宮裡的皇阿哥、格格欺負,她總是選擇忍氣吞聲。
但睿親王烏勒袞卻看不過去常幫她解圍,這樣正直的男人讓她忍不住心動,
可是他卻只把她當成談得來的朋友,聽到他有喜歡的姑娘更讓她心痛。
知道皇上有意幫她指婚,她豁出去地說非他不嫁,就算他會因此恨她也無妨,
她想著就算只能當他的福晉一天也好,還同意讓他把喜歡的姑娘帶進府,
沒想到他竟然反對,說只想跟她當真正的夫妻……
烏勒袞從沒想過要娶個高高在上的公主當額駙,
偏偏他最信任也最親近的女人──姮貞,竟求皇上指婚,
教他不得不娶,心不甘情不願地與她作夫妻。
他不能接受心目中那個聰慧柔婉的她會對自己使心機,
也不懂成親後她為什麼從不召他夜宿公主府與她共寢,
既然這麼想嫁他,為什麼又同意他接其他女人進房?
究竟哪個才是真正的她?而他又該拿她怎麼辦才好……

【出版日期】2009/11/26
【出版社名稱】狗屋
【書系及編號】采花920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1 10:55 PM

第一章

  紫禁城——

  由於升平署在每一個節令裡都會固定在重華宮東側的漱芳齋裡演戲,除了是宮裡一向的傳統,也是因為太皇太后特別愛看,所以年幼的皇帝為了讓祖母開心,特別下旨要群臣以及一干女眷都得前來觀賞,也能使氣氛熱鬧一些。

  「皇上和太皇太后還沒到嗎?」身穿石青色蟒袍、頭戴涼帽的和碩睿親王烏勒袞,詢問距離自己最近的太監。

  他人還沒走到戲台前,遠遠的就見到固倫公主,以及一些貴族格格和大臣千金都在座,一群女人嘰嘰喳喳的,無非是在炫耀彼此身上穿戴的行頭,他下意識地停下腳步。

  太監認出他的身分,馬上恭謹地回話。「回王爺,皇上這會兒先陪太皇太后上佛堂拈香,應該待會兒就會到了,王爺要不要先到金昭玉粹裡奉茶,幾位王爺和郡王爺以及大人們都在那兒等候。」

  「嗯。」烏勒袞頷了下首,正打算前往位在漱芳齋後方的小殿,就在這當口,聽到前頭傳來小小的騷動,他的目光下意識往前看,想知道出了什麼事。

  「……這隻銀鐲子還真是好看,不過妳來戴太大了,還是我比較適合……」說話的固倫公主年約十六歲,一身艷麗華貴的旗裝打扮,口氣更是驕縱得很,在開口的同時,已經伸手去搶奪套在對方瘦弱手腕上的銀鐲子。

  拚命護住銀鐲子的小丫頭年紀約莫十四歲,只見過大的旗裝套在她瘦瘦小小的身子上,模樣顯得有些滑稽。「這個不能給妳……求求妳……妳要什麼都行,唯獨這個不行……」

  固倫公主見對方愈是不給,她就偏要得到。「別以為皇阿瑪生前收妳為養女,就自以為姓愛新覺羅了……」

  「公主說得是,她還以為有個和碩公主的名分,就當真認為自己身分比別人高了,根本不把咱們放在眼裡……」

  「這麼好看的銀鐲子,要真正的公主來戴才會好看……」

  圍繞在這位固倫公主身邊的貴族格格、大臣千金為了拉攏關係,自然都站在她這一邊,一塊欺負眼前的小丫頭。

  聽了她們的對話,烏勒袞這才知道那名身形瘦弱的小丫頭就是先帝的養女,唯一得到冊封的漢人--和碩公主,也是已逝的平南王的孫女孔姮貞,因為祖父和父親都為大清而死,生母也跟著殉節,先帝便下旨將還在襁褓中的她養育於宮中。烏勒袞此刻見到她這副受盡委屈的模樣,看來也不是頭一遭被欺負了。

  「……妳敢不聽本公主的話!」固倫公主仗恃著自己才是真正先帝的女兒,氣焰也就益發高張。

  「這是我的……」姮貞拚死也要保護戴在手腕上的銀鐲子,因為那是生下她的雙親唯一留給自己的遺物,絕對不能被人搶走。

  「咱們快點幫公主……」身邊的幾個貴族格格、大臣千金也粗魯地拉扯著姮貞的衣裳和頭髮,就是要她把東西交出來。

  原本不想和這群仗勢欺人的女人扯上關係,但烏勒袞實在看不下去了,於是走到戲台前,故意清了清喉嚨,好藉此提醒她們做人不要太過分了。

  烏勒袞鏗然有力地請安。「公主吉祥!」

  「啊!是睿親王……」

  「怎麼會是他?」

  在場的幾個姑娘見到眼前這位年僅十九歲、外表俊朗的和碩睿親王,全都有志一同的收起方才的張牙舞爪,擺出最優雅的姿態,個個紅著臉蛋,朝他行了一個最美的蹲安禮。

  「王爺吉祥!」她們心裡全都惴惴不安,唯恐讓睿親王見到自己方才凶悍的樣子,因為放眼朝中的年輕貴族之中,除了皇帝身邊的「四大貝勒」,就數恭親王、怡親王和睿親王這三位和碩親王的身分最為尊貴。

  只不過恭親王個性太過一絲不苟,怡親王……則是令人心生畏懼,只有睿親王個性正直親切,又不會擺架子,是她們心目中最心儀的上上之選,無不巴望著能嫁給他當福晉。

  「烏勒袞,你什麼時候來的?怎麼也不先出個聲?」固倫公主見到心中暗戀的對象,同樣一臉尷尬。

  「臣已經來好一陣子了,公主大概在忙,才沒有注意到。」烏勒袞故意這麼說,讓在場的姑娘知道他全都看見了。

  聽到這番話,她們頓時面紅耳赤,無地自容。

  「本公主不過是在管教不聽話的妹妹,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固倫公主嘴硬地說。

  姮貞聽她稱自己為「妹妹」,心裡既無奈又好笑。「我……先走了……」

  「哼!憑妳也配坐在這兒跟咱們一起看戲,早就該走了,算妳識相。」固倫公主悻悻然地說。

  「那麼臣先告退了。」看著固倫公主那囂張跋扈的嘴臉,烏勒袞只覺得倒胃口,就算生得再美也讓人不敢領教。

  「烏勒袞,你就留下來陪咱們說說話……」固倫公主才這麼說,身旁的貴族格格、大臣千金都露出期待的表情,只希望能跟他說句話也好,至少要讓睿親王記住自己的長相。

  「恕臣還有事要辦,先走一步了。」烏勒袞委婉地拒絕。

  在眾女失望的表情之下,只能目光哀怨地看著烏勒袞挺拔的身影漸行漸遠,下回想這麼近距離的見到他,只怕很難了。

  親眼見到那些女人最醜陋的一面,烏勒袞只希望將來皇帝不會把其中一個指給他當福晉,不過心裡也明白這不是自己能決定的事。

  待烏勒袞離開了漱芳齋,連看戲的興致也沒有了,趁現在走還來得及,也希望沒有人注意到他不在,才這麼想,就見到前頭不遠處的瘦弱身影,頭上的髮髻都被扯亂了,樣子看來可憐兮兮的,還不時用袖口抹著淚水。

  「公主沒事吧?」烏勒袞關心地問。

  姮貞轉過身,抬起殘留淚痕的小臉。「你是剛剛那位……」

  「臣叫烏勒袞……」看著尚未及笄的姮貞,巴掌大的臉頰太過瘦削,反倒襯得雙眼過大,加上身子過於單薄,整個人看起來比實際年齡還要小,生長在這座皇宮之內,先帝又已經過世,身邊沒了靠山,只怕往後的日子會更不好過,烏勒袞不禁動了惻隱之心。「公主以後還是離她們遠一點好。」

  聞言,姮貞露出不是她這年紀該有的苦笑,仰起腦袋看著面前比自己高上許多的睿親王。「謝謝王爺的忠告……不過我不是因為被她們欺負才哭的,這種事早就習慣了,要是其它東西,被搶走也就算了,可是這只銀鐲子是生下我的雙親留下來的,所以絕對不能給。」

  烏勒袞點了下頭,或許因為他也失去雙親,所以更能夠理解姮貞的想法。「那麼公主就該把它藏好才對,免得下回真的被搶走了。」

  「嗯,我以後會小心的。」姮貞朝他靦腆的笑了笑,在這一刻,也將烏勒袞濃眉俊目的五官深深地記在腦海裡,因為他是這座皇宮裡少數會主動關心自己的人。「有時我會忍不住想,如果當初我沒有被冊封為和碩公主或許會比較好,因為公主這個身分並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公主這話可不能隨便亂說,免得引來非議,再說這是先帝的恩寵,更應該感念在心,還有在這座皇宮裡,言行舉止更得處處謹慎小心。」烏勒袞見她年紀小不懂事,好心地提醒。

  姮貞怔了一下,然後綻開天真的笑靨。「王爺真是一個好人。」

  「臣斗膽,請公主恕罪。」烏勒袞這才想到自己踰矩了。

  「我沒有責怪王爺的意思,而是打從心底謝謝你這番好意,因為願意跟我說這種話的人真的不多,所以真的很高興。」姮貞面頰微熱,連心都暖了。

  「公主?」身材圓胖的冉嬤嬤見到主子髮髻都被扯亂了,不用問也知道出了什麼事,連忙奔了過來。「這回又是誰欺負公主了?早知道奴婢應該跟在身邊,不讓公主一個人來漱芳齋……」

  「我沒事,剛剛多虧了有睿親王在,否則我手上的銀鐲子早就被搶走了。」別人對她的好,姮貞都會謹記在心。

  冉嬤嬤一面用手巾拭淚,一面朝烏勒袞跪下來。「多謝王爺救了咱們公主,不然這回不曉得除了搶走銀鐲子之外,還會被怎麼欺負了……剛剛奴婢去膳房想讓公主吃點補品,結果他們一聽是公主要吃的,就把奴婢趕出來了……」

  「好了,起喀吧。」烏勒袞聽了冉嬤嬤這麼說,便知道自己猜測的沒錯,這位和碩公主在宮裡的地位,只怕連個宮女都不如。

  姮貞有些困窘,就是不希望讓睿親王知道她遭到這樣不堪的對待。「嬤嬤,不吃補品也沒關係,妳就別難過了。」

  「這事兒公主為什麼不跟太皇太后提呢?有她老人家作主,相信沒人敢再對公主無禮了。」烏勒袞不禁要為先帝收的這位養女打抱不平,別人也許羨慕她的好運,但卻不知道其間受了多少的苦。

  「我是可以請太皇太后作主,可是表面上大家不敢做什麼,不過暗地裡就不知道了,所以我寧可他們明裡來,也不要在背後裡搞鬼,那就更難防了。」姮貞自懂事以來便見多聽多了這座皇宮裡的黑暗面,對人性不再那麼天真。

  聞言,烏勒袞一臉驚訝地看著眼前的姮貞,明明應該是個天真單純的小丫頭,卻有著超乎年紀的早熟,讓他不禁感到心疼,只怕連固倫公主和那些貴族格格、大臣千金們,都比不上她的一分一毫。「公主考慮得周到。」

  「公主,咱們快回去,奴婢好幫妳重新整理。」冉嬤嬤在旁邊嚷道。

  「今天真的要謝謝王爺,那我先走了。」姮貞才走幾步,又忍不住回頭看了烏勒袞一眼,不明白這是什麼樣的心情,只是想跟他再多說一會兒話,不過冉嬤嬤又在催,只好跟她一起離開。

  ※ ※ ※

  數日後——

  烏勒袞來到南三所,這兒又稱為「阿哥所」,是皇子們居住的地方,不過先帝因為感念平南王父子生前為大清立下不少大功,可以說是鞠躬盡瘁,便破例讓唯一的養女住在其中一座小小的偏殿內,也跟著皇子們一塊讀書識字,聽說當時還惹出不少爭議,這些都是他從其它王公大臣口中旁敲側擊而來的。

  烏勒袞瞥了一眼提在手上的食盒,他特地讓王府裡的廚子燉了一盅補湯,趁著今天早朝特地帶進宮來,打算在回去之前交給和碩公主。

  為什麼會對這位漢人和碩公主格外好奇?是因為心疼她的遭遇?還是覺得他們之間有相似的地方?這些疑問一直在他腦中盤旋。

  不過這些思緒在察覺到周遭的冷清和寂靜時,不禁暫時打住了。

  他原本想說找個太監或宮女進去通報一聲,結果連半個人影也沒有瞧見,四下只有樹梢被風吹動發出的沙沙聲響,以及他的腳步聲。

  在這座小小的偏殿裡,烏勒袞所能感受到的只有冷落以及被人遺忘,和其它幾位公主的際遇實在差別太大了。

  當烏勒袞瞧見獨自坐在廊下的石階上,望著天空發呆的瘦弱身影,那寂寞的表情讓他想到自己,在他年幼時也經常這樣孤伶伶的坐在院子裡,期待著有人能夠陪自己玩。

  「公主這個身分並不是我自己要來的……」

  沒錯!那天就是這句話特別觸動了他的心。

  烏勒袞終於明白了,因為和碩睿親王這個爵位也不是他自己要來的,身為多羅貝勒的阿瑪和先帝是一塊長大的玩伴和心腹,更是唯一的知己,為了要幫先帝分憂,日日夜夜勞心勞力,最後積勞成疾,從此一病不起,先帝在哀慟之餘便冊封剛滿十歲的自己為和碩睿親王,眾人欣羨他的好運,但他卻寧可以靠自己立下功勞,來得到皇帝的賞賜,而不是像這般的不勞而獲,根本沒有人能夠體會他的心情,所以才會對這位漢人和碩公主多了一份惺惺相惜。

  「公主吉祥!」他上前請安。

  姮貞眨了眨眼皮,認出是他,臉上的落寞也一掃而空了。

  「你怎麼來了?」能再見到睿親王,她真的好開心。

  「公主要是覺得寂寞,可以上慈寧宮陪太皇太后說說話,相信她老人家會很歡喜的,這麼一來,有了這座靠山,欺負公主的人自然也會收斂些。」烏勒袞還是忍不住提出建議,只希望她能少受一點委屈。

  「我才沒有王爺想的那麼脆弱,總有一天會跟那些人討回來。」姮貞信誓旦旦地說道。

  烏勒袞笑咳一聲,看著瘦弱無依的她說著如此有志氣的話,讓他很想摸摸公主的頭,然後誇獎她兩句。

  「你這樣很瞧不起人。」姮貞氣鼓鼓地說。

  「臣不敢。」烏勒袞口中這麼說,不過嘴角依舊上揚。

  「王爺會下棋嗎?」姮貞從石階上站起來,拍了拍長袍上的灰塵。

  「臣是懂一些。」不明白姮貞想要做什麼,烏勒袞保留地說。

  「那咱們來下一盤怎麼樣?」姮貞說到自己最拿手的事,小臉都亮了,雙眼也跟著炯炯有神。「不用擔心贏了我會掉腦袋,儘管拿出王爺的真本事。」

  烏勒袞怔了怔。「公主是說真的?」

  「當然。」姮貞昂起下巴,挑釁意味濃厚。「難道王爺不敢接受挑戰?」

  「那麼臣就不客氣了。」烏勒袞可不認為自己會輸給一個小丫頭。「對了!這裡頭有要給公主喝的補湯,不過已經涼了,記得重新熱過再喝。」

  姮貞接過他手上的食盒,不禁心跳加速,領受了睿親王的這份用心,她真的很感動。也知道他絕不是刻意討好她的,因為自己沒有任何權力,不禁有些高興,卻又有些難堪,因為她知道多半是因為那天聽到冉嬤嬤說的話,他才會這麼做的。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對於男女之情她還是懵懂無知,可是這一刻起,睿親王的身影便深深烙印在她的心坎上了。

  烏勒袞老實地說:「臣曾經有個妹妹,不過打從出生起就體弱多病,活到一歲多還是不幸夭折,所以見到公主總是多了一份親切感。」也因此更希望看到她健健康康的模樣。

  「能有像王爺這麼好的哥哥,一定很幸福。」姮貞聽到他只把自己當成妹妹,不知怎麼,心有些酸,還有些失望。「那麼我就收下了,不過宮裡什麼吃的沒有,王爺也不必太過費心。」

  「這沒什麼,想要向那些欺負公主的人討回公道,也得要有力氣才行。」烏勒袞可是很期待看到她的反擊。

  聽了烏勒袞的話,姮貞噗哧一笑。「這話倒是真的。」待她命在屋裡縫補袍子的冉嬤嬤將食盒提進屋裡,順便拿了棋具出來。「我先說好,就連皇阿瑪都沒贏過我一次,你可別大意了。」

  烏勒袞跟著走進園林中的朱色涼亭內。「臣記住了。」心想先帝多半是故意讓她贏的。

  「這兒沒有別人,王爺就不用拘禮,坐下來吧。」姮貞比了下對面的石凳,烏勒袞也只能從命。

  當兩人開始對局沒多久,烏勒袞就發現自己的棋子一步步的被吃掉,完全沒有還擊的能力,只能一路退守。

  「王爺該不會以為我是個小丫頭就輕忽了?」姮貞慧黠地笑問。「沒聽過人不可貌相這句話嗎?」

  「公主願意跟臣再下一盤嗎?」烏勒袞清了清喉嚨,有些窘迫,不敢承認確實有看輕的意思,不過第二盤一定要力挽狂瀾才行。

  姮貞言笑晏晏地說:「當然可以。」

  「多謝公主。」烏勒袞這回不敢再大意了,原本以為這位外表看來好欺負的和碩公主需要有人保護,不過當她在棋盤上攻擊敵人時的狠勁,那力量可是不容小覷,這一刻,對姮貞的印象也有了改觀。

  拂過他們臉上的微風正在訴說著夏季的到來,不過專心在對戰上的兩人早已忘了周遭的一切,也忘了彼此的身分,只想著如何贏這一局棋。

  待冉嬤嬤將茶點送進涼亭內,主子正巧毫不客氣地吃掉了對方的主將。

  「將軍!」姮貞這一步可說是下得又狠又快。「王爺,你又輸了,這下子不得不承認我的棋藝比你強了吧。」

  烏勒袞怔怔地看著被殺得片甲不留的殘局,年輕氣盛的他不肯就這麼輕易認輸了。「請公主跟臣再下一盤!」

  這一次絕對非贏不可。

  又過了兩日——

  烏勒袞再度來到南三所,手上還多了一只小木盒,裡頭是昨日在府裡找到的東北人蔘,聽總管說是先帝賜給死去的阿瑪,結果阿瑪還沒用上便過世了,於是想到姮貞,希望能讓她補一補身子。

  走進依舊是靜悄悄一片的偏殿,沒有見到姮貞的身影,於是往內廳走去,直到聽見了說話聲。

  「……公主,奴婢真的已經好多了。」冉嬤嬤笑嘆道。

  姮貞站在冉嬤嬤的座椅後頭,兩隻小手努力幫她捏著肩頸,希望多少可以減輕一些不適。「我從小就是嬤嬤帶大的,嬤嬤對我來說,可比親娘還要親,這麼一點小事不算什麼。」

  聞言,冉嬤嬤用袖口抹著眼角的濕意。「有公主這句話,奴婢死也無憾了。」

  「嬤嬤可要長命百歲,將來還得陪我一起嫁出宮才行……」姮貞話中充滿了對冉嬤嬤的依賴和感情。

  站在廳外看著這溫馨的一幕,烏勒袞對姮貞的乖巧孝順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也沒有因為自己的身分,而看不起身邊伺候的奴才,即便受到再多的欺侮,非但沒有怨天尤人,還能保有一顆純善的心,並能懂得感恩,這樣一個小丫頭,讓人想不對她好都很很難。

  烏勒袞沒有打擾她們,慢慢地往回走,想著在自己十九年的生命當中,除了一歲多便夭折的妹妹,以及悲傷過度也跟著去世的額娘,能讓他這麼在意的女人,也只有姮貞一個,莫名地他打心底就想要多多疼她寵她,希望她以後能夠得到幸福,這樣的心情應該就是每個當兄長的人都會有的吧。

  這一刻,他真的是這麼認為。

  「王爺?」姮貞讓冉嬤嬤回房去歇著,這才從屋裡出來,遠遠的見到睿親王挺拔的身影,連忙踩著花盆底追過去。「你來多久了?」

  「臣才剛到。」烏勒袞不知道自己此刻的目光多了幾分寵溺和溫柔。

  姮貞被他瞅得不知怎麼有些害羞。「王爺該不會不服輸,又來向我挑戰了吧?我這就去拿棋具,你等一等……」

  「公……」原本想說不是為了這個原因才來的,不過見姮貞這麼渴望有人陪她下棋,難得有個人可以陪著說說話,烏勒袞便把話又吞了回去。

  只要能讓她高興,他願意做任何事。

  沒過一會兒,姮貞已經捧了棋具過來,還因為跑得太急,連氣都有些喘不上來。「沒等很久吧?」

  烏勒袞目光轉柔。「慢慢來,臣不會跑掉的。」

  「我知道,只是……」姮貞明白睿親王不可能每天都來看自己,所以更要把握說話的時間。「咱們來下棋吧,這次要不要我讓王爺?」

  「若要公主讓臣,那臣的面子要往哪裡擱?」烏勒袞自然不願意這樣的贏法。「公主儘管使出全力,讓臣輸也要輸得心服口服。」

  「那我就不客氣了,一定要讓王爺輸得心服口服。」姮貞笑抿了唇。

  「那臣就準備接招了。」烏勒袞朗聲大笑。

  而這盤棋也在一次又一次的攻防之間,時間跟著飛逝,而兩人之間的親情、友親、愛情全都攪在一起,就跟棋局一樣撲朔迷離,變得分不清了。

  ※ ※ ※

  四年後——

  烏勒袞風塵僕僕地來到位在御花園東部的絳雪軒,因為聽說皇帝陪著太皇太后,還有一干王公大臣的女眷在這裡欣賞盛開的海棠樹,於是讓太監先去通報一聲,再等待皇帝召見。

  「皇上有旨,宣睿親王覲見。」太監去而復返,傳達皇帝的旨意。

  待烏勒袞跟在太監的身後,走向一座凸形的小型殿宇,他的到來自然也引起在場女眷的騷動。

  年方二十三歲的烏勒袞,身穿蟒袍的挺拔身軀將英氣勃發的五官襯得更是俊朗出色,兩道濃密的劍眉謹慎地輕斂,清朗如星的黑瞳不時閃動著堅定的光芒,彷彿只要下定決心就不會有任何遲疑,高挺的鼻梁下方是張厚薄適中的嘴巴,不會給人太過冷峻的感覺,但卻自我要求甚高,即便一路舟車勞頓,也不讓半絲疲憊流露在臉上。看他昂首闊步的姿態,彷彿就算遇到最大的難關,都能毫不退卻的勇往直前,令人不禁感到信服。

  「這不是睿親王嗎?」

  「好久沒看到他了……」

  女眷們的目光全都因為烏勒袞的出現而轉移了,一些尚未出嫁的貴族格格和大臣千金,更是用著無比渴望的眼神看著他,眼下皇帝身邊的「四大貝勒」都有了嫡福晉,甚至沒有再娶側福晉的意願,恭親王和怡親王也全有了正室,就只剩下睿親王一個,據說連小妾都沒有,這在貴族之中可是很難得的事。

  「臣烏勒袞給皇上請安,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烏勒袞來到年少的皇帝面前,啪啪兩聲,甩下箭袖跪拜。

  「快起喀。」已經親政一年多的皇帝,有了屬於大人該有的沈穩模樣,見到烏勒袞,委實吁了口氣,總算可以暫時擺脫這些女眷,讓耳根子清靜一點。

  「謝皇上。」烏勒袞起身折起箭袖道。

  女眷們也依禮請安。「王爺吉祥!」

  「妳們就在這兒陪太皇太后繼續賞花,朕還有事先走了。」皇帝可是巴不得快點離開,於是用眼色示意烏勒袞,趁在殿內喝茶歇腿的太皇太后發現之前,還是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當兩人離絳雪軒愈來愈遠,皇帝才再度開口。「朕看過愛卿的奏章,日月會這些亂黨的勢力似乎更壯大了,不得不讓朕擔心。」

  烏勒袞也道出自己的憂心。「臣這次在江南待了三個多月,的確也感受到這股反清勢力在暗地裡緊鑼密鼓的進行當中,所以才趕回京來請皇上聖裁。」

  「讓朕好好想一想。」皇帝沉吟的說。「愛卿這一路上辛苦了,就先回去休息,有事朕再宣你進宮。」

  「那麼臣先告退。」烏勒袞再次甩袖跪拜,這才起身離去,當他步出了御花園,腳步也跟著加快,不過不是出宮,而是來到南三所。

  烏勒袞不知幾次來到這兒,這裡還是一樣的冷清安靜,或許要等到皇帝有了皇子們才會熱鬧起來。

  來到南三所最裡頭的一處偏殿,正在外頭打掃落葉的小太監見到烏勒袞,連忙跪下請安,然後進去向公主稟報。

  「公主,王爺終於從江南回來了。」聽到這個好消息,冉嬤嬤圓臉上堆滿了笑,知道主子很想念他,天天都在等睿親王回到北京城。

  姮貞連忙起身要步出寢房。「嬤嬤,快幫我準備茶點。」這兩、三年來,睿親王為了避嫌,也擔心落人口實,都是來請過安,說上幾句話之後便離開了,所以她格外珍惜每一次見面的機會。

  「公主還是換件衣裳再出去見王爺……」冉嬤嬤趕緊捧來一套新袍子,為主子換上,再重新為她梳妝打扮。

  「就算穿得再好看,在王爺眼中,我不過是妹妹、是知己罷了。」姮貞自嘲地說。「他從沒當我是個女人。」

  冉嬤嬤忙不迭安撫主子。「那又怎麼樣?在王爺心目中,公主還是占了第一位,他回來見了皇上之後,立刻就來探望公主了不是嗎?只要公主肯求皇上指婚,王爺也就不得不娶了。」

  「不得不娶嗎?」姮貞低聲喃道。

  「是啊,公主喜歡王爺,這可是他的福氣。」冉嬤嬤鼓勵地說。

  姮貞苦澀地笑哂。「我這輩子唯一的心願,就只希望王爺不再當我是妹妹,也不再只是朋友,而是個可以共度一生的女人。」

  「只要王爺娶了公主,自然就會這麼想了。」冉嬤嬤可是看得很樂觀。「公主這麼美,有哪個男人見了不會喜歡。」

  聞言,姮貞噗哧一笑。「對嬤嬤來說,自己帶大的孩子總是最好的。」

  「那是當然了。」冉嬤嬤驕傲地說。

  「走吧。」姮貞盈盈地步出寢房。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1 11:08 PM

第二章

  待姮貞來到園林內的涼亭前,只見一道高大挺拔的身影背對著自己,正在望著天上的雲朵,心情不禁跟著激動起來,很想衝上前,親口告訴睿親王,她有多思念他。

  「王爺剛從江南回來?」

  聽見身後的詢問聲,烏勒袞馬上轉過身軀,先朝姮貞曲下單膝,打千請安。「公主吉祥!」

  「不用多禮了。」姮貞看著站起身的睿親王,柔婉地笑說:「王爺這一路上應該很辛苦,該早點回王府休息。」

  烏勒袞笑睇著眼前的旗裝女子,不過數月不見,又多了幾分女子該有的嫵媚,一襲粉紫色的長袍和精美艷麗的琵琶襟馬甲,將她纖秀的身形襯得益發嬌柔,有著漢人細緻眉眼唇鼻的她,即便穿著滿人服飾卻又不顯得突兀,完全想像不出四年前還只是個瘦弱好欺的小丫頭,讓他有種吾家有「妹」初長成的喜悅。

  「臣還不累,只是有樣東西要先送來給公主……」烏勒袞跟著走進涼亭,待姮貞在石凳上坐下,便從腰間的扇套內取出一把玲瓏綺巧的蘇州扇子。「記得公主說怕熱,到了夏天就希望身邊有柄扇子可以扇涼,所以臣這趟去江南,便請一位蘇州在地的老師傅用湘妃竹和上等的絹下去製作。」

  姮貞又驚又喜地接過那把蘇州扇子,將摺扇攤開來,纖白的指腹愛不釋手地撫摸著上頭薄如蟬翼的質感。「真的好漂亮,我很喜歡。」想到睿親王還記得這種小事,讓她眼眶都熱了。

  「公主喜歡就好。」烏勒袞聽她這麼說也就安心了。

  兩名宮女端來幾道茶點,然後在冉嬤嬤的示意下,一塊退下了,讓他們能不受打擾的說話。

  「這趟去江南為皇上辦事,可有遇上什麼麻煩?」姮貞關切地問。

  烏勒袞啜了口香茗,這才欲言又止地說:「麻煩倒是沒有遇上,只不過……」

  「只不過什麼?」她隨口問道。

  「咳。」烏勒袞有些不自在的清了清喉嚨。「只不過遇上了一位姑娘,她是現任蘇州織造李大人的女兒……」

  腦袋瞬間一片空白的姮貞僵坐在原位,置於大腿上的小手不自覺地掄緊,只能靜靜地聽著睿親王訴說著他和另一名女子相遇的經過,語氣中有著男人對女人才有的傾慕之情。

  姮貞終於嘗到了什麼叫心痛的滋味,原來就是像現在這樣,一顆心恍若被只無形的手掌給掐住,疼得無法呼吸。

  「她……真有這麼好?」姮貞聽到自己這麼問。

  沒有察覺到姮貞的異狀,烏勒袞俊逸的臉孔上躍動著光彩。「她即便身為官家千金,性情卻是溫順善良,知道有窮苦百姓需要幫助,馬上就伸出援手,也不在意拋頭露面。」

  「是、是嗎?」姮貞聲音微抖,看著睿親王臉上溫柔的表情,並不是為了自己,卻只能把淚水往肚裡吞。

  烏勒袞想到意中人的一顰一笑,笑意更深了。「這次返回北京城,臣就一直在想該送什麼給她才好?公主也是女子,說不定可以提供臣一點意見。」

  「只要是喜歡的人所送的,就算是路旁的一顆石頭,也是無比的珍貴。」姮貞心如刀割地說,因為這四年來,不管睿親王送她什麼,都被小心收藏著,那些都是她的寶貝。

  「公主說得是,不過總不能真的送石頭吧。」烏勒袞仰頭大笑,俊朗的五官談到意中人時顯得更是意氣風發,不過才笑了幾聲卻發現坐在對面的姮貞氣色突然變得很蒼白。「怎麼了?是不是哪兒不舒服了?要不要找太醫來?」

  「不……不用了,只是每到了季節轉換時,身子總是比較虛。」姮貞勉強擠出笑來。「沒事的。」

  「真的不要緊?」烏勒袞不太放心地問。

  姮貞澀笑著搖頭,因為心痛不是太醫能治得好的病。「真的不要緊……有機會我真想會一會這位蘇州織造的女兒,是不是真像王爺說的那麼好。」

  「等這回江南的事告一段落之後,臣打算奏請皇上指婚。」烏勒袞道出自己的打算。

  「你真的打算請皇上指婚?」姮貞喉頭緊縮地問。

  烏勒袞俊臉一整。「沒錯,與其等將來皇上和太皇太后要臣娶哪位蒙古格格,還不如在這之前將嫡福晉的人選定下來,只是不知道成還是不成。」想到不久之前,怡親王娶了科爾沁部扎薩克謝圖多羅郡王的女兒烏蘭格格,滿蒙聯姻的事益發受到朝廷重視,就算他再怎麼不情願,到時也得遵旨照娶。

  「是、是嗎?」姮貞惶惶不安地喃道。

  「公主的氣色很不好,還是進屋裡去歇著吧,臣就先告退了。」說著,烏勒袞在離開之前,先把冉嬤嬤找來,要她來伺候公主回房休息。

  冉嬤嬤一臉著急的走進涼亭,探了探主子的額頭。「王爺說公主不舒服,該不會是著涼了……」

  「嬤嬤。」姮貞小臉發白地喚道。

  「怎麼了?有事跟嬤嬤說。」冉嬤嬤見主子眼底閃著淚光,緊張地說。

  姮貞喉頭一哽。「他……有喜歡的姑娘了。」

  「公主是在說王爺?」冉嬤嬤大驚失色。「怎麼可能?他怎麼可以喜歡別的姑娘?那公主怎麼辦?」

  「我最害怕的事還是發生了。」姮貞一直很擔心睿親王有意中人,或是太皇太后突然想到要幫他指婚,沒想到這一天還是來了。「看來終究得走到這一步,就算王爺因此恨我,只要能嫁給他,也是甘之如飴。」

  「可憐的公主……」冉嬤嬤用手巾拭著淚。

  「我不可憐,能遇到王爺,是這輩子最幸福的事。」姮貞心想或許就在她和睿親王第一次見面的那天開始,情愫便在心裡生了根,當她漸漸懂了男女之情,才發現早已愛上他了。

  對一個只把她當妹妹、當朋友的男子來說,用聖旨硬逼他娶,只怕是件多不情願、多痛恨的事,姮貞已經可以預見睿親王會有多憤怒了。

  ※ ※ ※

  翌日——

  「……朕認輸了。」皇帝懊惱地笑道。

  一男一女坐在涼亭內,面對著棋盤,經過了數次的交鋒,勝負還是揭曉了。

  姮貞為皇帝倒了碗剛沏好的熱茶,柔柔一哂。「皇上今天下手猶豫,只怕是被煩人的心事困擾著才會輸。」

  「你不必安慰朕,打從三年前朕想起宮裡還有你這個姊姊在,然後咱們一起下棋到現在,朕從來沒有真正的贏過一次,都是你故意讓朕的吧。」皇帝掀起碗蓋,啜了一口,潤了潤喉。「不過也因為有這個地方,讓朕可以喘一口氣,在心煩的時候能躲在這兒,直到情緒得以平復為止。」

  「皇上能記得姮貞,姮貞就很開心了。」她將棋子收好。「難道皇上是為了明年大婚的事煩惱?」

  皇帝嘆了口氣。「這倒也不是,只要太皇太后高興,要朕娶誰都可以,不管對象是誰家的女兒都一樣。」

  「女人是很可怕的,皇上可別小看了,何況是後宮之首,更要謹慎地挑選。」姮貞打趣的說。

  「朕才不敢小看女人的力量,她們可是能讓男人連命都不要了。」皇帝哭笑不得地說。「再說姊姊不也是,對付欺負過你的人,可是一點都不會手軟。」

  聞言,姮貞依然是淺笑盈盈。「姮貞是看皇上在煩惱該把哪幾家的閨女嫁到蒙古去,這才提供一些意見罷了,可不是為了報復。」

  「的確是替朕解決了不少難題。」皇帝也不點破地笑說。

  靜靜的啜了口茶,姮貞這才狀似不經心地問道:「皇上打算何時再派睿親王到江南?」

  皇帝抬起眼瞼覷了她一下。「朕還在考慮。」

  「姮貞明白了。」姮貞垂下眸子思索。

  見姮貞沒有再往下說,倒是引起皇帝極大的興趣。「當朕知曉睿親王也常上你這兒來之後,卻是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也是因為明白姊姊很寂寞,有個人能陪你說話、下棋,這未嘗不是件好事,朕更相信睿親王的為人正直,知道他懂得如何拿捏分寸,不至於有什麼蜚短流長傳揚出去,所以也就默許了。」

  「多謝皇上縱容姮貞的任性。」姮貞感激地說。

  「在朕的記憶當中,皇阿瑪十分疼愛你,若知道你在宮裡受了這麼多的苦,也會很難過,所以朕才想要彌補你。」身穿龍袍的皇帝把兩手背在腰後,慢慢地踱出了涼亭。「這也是朕遲遲沒有幫你指婚的原因之一,就是希望姊姊將來能嫁給自己喜歡的人。」

  姮貞盈盈地跪下。「謝皇上恩典。」

  「那麼……姊姊希望誰來當你的額駙?」皇帝早就看出一些端倪了,不過還是希望聽姮貞親口說。

  「姮貞只想嫁給睿親王,除了他,不作第二人想。」姮貞口氣和眼神都無比的堅定。

  皇帝輕笑一聲。「就如朕所料,姊姊喜歡的人果然是睿親王,由他來當額駙確實是再適當不過,朕往後也可以多仰仗他。」

  「懇請皇上作主。」姮貞咬了咬牙,還是這麼做了,君無戲言,只要皇上點頭,這樁婚事就訂了,即便睿親王再惱、再恨也不得不從。

  「朕答應你就是了。」皇帝伸手扶起姮貞。「只不過往後來到這兒,就沒人可以陪朕下棋,還真有些捨不得。」

  姮貞微微一哂。「只要皇上宣召,隨時可以進宮陪皇上下棋。」

  「說得也是。」皇帝點了點頭。「朕相信睿親王會對你很好的……」

  皇帝這番話讓姮貞有些心酸,她已經準備好承受睿親王的怒氣,明知他有意中人的情況之下,還求皇帝指婚下嫁,而且一旦娶了公主,就不得再有其他側室,又怎麼不氣她、怨她?

  ※ ※ ※

  三日後——

  「……欽此。」

  烏勒袞沒有因為聖旨的到來而感到榮耀,只有驚愕和不解。

  他怎麼也想不到皇帝會將姮貞下嫁給自己,而且婚期就訂在兩個月後,可以說是迫在眉睫了,教他好半晌都回不了神來。

  「睿親王還不快點接旨?」前來恭讀聖旨的官員開口提醒。

  「臣領旨,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烏勒袞惶惑地雙手接下。

  官員這才語帶巴結地意圖拉攏。「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往後就是額駙了,下官還得望你多多提拔。」

  「請大人到裡頭奉茶。」烏勒袞咬緊下顎的喚來總管。

  王府總管將該名官員請到內院裡去,其他的奴僕侍衛也因為主子即將迎娶和碩公主,而感到與有榮焉。

  「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大家跪成一片,恭賀聲此起彼落。

  兩位站在旁邊看熱鬧的中年婦人卻是一臉皮笑肉不笑,擺明了就是很不甘願的態度。

  「哎呀!咱們烏勒袞的運氣還真是好,先是平白無故當上了和碩親王,這會兒還讓公主看上,要當額駙了……」烏雅氏笑聲尖銳地說。

  瓜爾佳氏哀嘆一聲。「只能怪咱們沒有幫他阿瑪生下一男半女,什麼好處也撈不到,也只有在旁邊乾瞪眼的分……」

  烏勒袞聽見兩位姨娘的口氣很酸,無非就是在嫉妒,卻也只能忍下來,畢竟她們是死去阿瑪所納的小妾,也算是自己的長輩,只不過他這輩子真的從沒想過要當個夫以妻榮的額駙,這一切實在來得太過突然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烏勒袞實在想不通其中的原因。

  「……不過有個公主媳婦,咱們在其他人面前可就威風了。」瓜爾佳氏接著又洋洋得意地說。

  「這倒也是,不然別人老是因為咱們不是正室就瞧不起,這下總算可以吐一口怨氣……」烏雅氏哼笑道。

  努力不去在意她們的冷嘲熱諷,烏勒袞瞪著握在掌中的聖旨,委實心亂如麻,因為他很清楚這是無法違抗的,並不是討厭姮貞,只是這些年來都把她當成妹妹一樣憐惜、疼愛,如今要成為夫妻,往後的歲月又該如何相處?

  「看來只有進宮了……」烏勒袞決定親自去見公主,問過她的意見再說。

  一旦決定了,烏勒袞便馬上行動,立刻讓人備轎。

  不久之後,待烏勒袞進入了紫禁城,來到姮貞居住的偏殿前,先讓小太監進去通報,自己也趁這當口思索該怎麼開口。

  而此時站在湖畔的姮貞也在等,她知道今天聖旨就會到睿親王府,烏勒袞接到之後不知會是什麼樣的反應?

  「公主,天氣已經變冷了,還是進屋裡去吧。」冉嬤嬤將披風覆在主子的柔肩上,關切地說。

  姮貞才要轉身進屋,小太監便過來稟報。

  「先請王爺到涼亭裡等候。」他來了!一定是為了指婚的事。

  「喳。」小太監很快地走了。

  「王爺該不會想抗旨吧?」冉嬤嬤不滿地哼了哼。「難道娶公主就讓他這麼委屈?公主還比不上一個蘇州織造的女兒?」

  「額駙的頭銜雖然尊貴,可是終究是靠女人的裙帶關係,不是每個男人都願意接受的,再加上王爺的自尊心很強,皇阿瑪冊封他為和碩親王,讓他這些年來一直努力想要立下大功,好向眾人證明自己的能力。」就是因為姮貞了解他,所以知道烏勒袞一定會希望她去求皇帝收回聖旨,再加上他只當自己是妹妹,所以無法和她做夫妻。

  冉嬤嬤還是不懂。「聖旨都下了,他不願意也不成。」

  「是啊。」姮貞深深的吸了口氣。「嬤嬤,待會兒不管我跟他說什麼,你都不要插嘴。」

  「公主想做什麼?」一聽,冉嬤嬤更緊張了。

  姮貞沒有回答,只是拉攏好肩上的披風,往涼亭的方向走去。

  「公主吉祥!」見到纖秀的身影緩緩的踱了過來,烏勒袞連忙打千。「公主,臣有一事……」

  「王爺是為了指婚的事來的?」姮貞先開口了。

  烏勒袞折起箭袖,然後口氣凝重地啟唇。「臣的確是為了這件事來的,就是不明白皇上為何突然要將公主下嫁給臣。」

  「是我求皇上指婚的。」姮貞直接跟他坦白。

  聞言,烏勒袞一臉錯愕。

  「是公主自個兒跟皇上提的?為什麼?」他還以為姮貞也當自己是兄長、是談得來的朋友,卻不知道她想要嫁給他。

  「因為……我已經十八了,說不定明天一道聖旨下來就得遠嫁蒙古,用聯姻來鞏固大清的勢力,可是我不想嫁去一個完全陌生的地方,嫁給一個連見都沒見過的男人……」姮貞要費好大的力氣才能吐出話來。「這是最好的辦法。」

  「所以公主選了臣?」烏勒袞既憤怒又可笑地問。

  姮貞把心一橫。「沒錯,因為咱們相識最久,王爺也是我最能信任的人,自然是最好的對象。」

  「公主明明知道臣有喜歡的女子了,卻還是這麼做……」烏勒袞彷彿頭一天才認識姮貞,從來不知道她是如此自私。

  「如果王爺真的那麼喜歡她,我可以答應讓她進入王府伺候你,就算當個小妾,也是她這輩子最大的福分了。」姮貞擺出傲慢的姿態,施恩地說。

  烏勒袞不敢置信地瞪著她,活像姮貞頭上長了角似的。「公主應該知道依照禮制,這是不被允許的事,而這種話也不像是公主會說的……」

  「或許王爺從來沒有真正的認識過我,生長在這座皇宮之中,為了自己的利益,其他人都是可以犧牲的。」姮貞藏在披風內的小手掄得死緊。「何況當額駙又有什麼不好?往後皇上還會更加重用王爺。」

  這番話聽得烏勒袞俊臉泛白,胸口的怒氣沸騰到最高點,還有著深深的失望。「臣真是看錯公主了……」

  姮貞喉頭微哽,不過盡量不顯露出異狀。「放肆!」

  「這還是公主頭一回對臣用這個字眼。」烏勒袞嘲諷的說。「更想不到公主心機如此深沉,連臣都可以利用。」

  「王爺過獎了。」姮貞的心因他的話而擰疼了。

  烏勒袞既悲又怒地笑了一聲。「既然公主非要下嫁給臣不可,臣也只能遵旨了,恕臣告退。」

  待烏勒袞惱怒的身影漸行漸遠,冉嬤嬤恨不得把他叫回來,可是又想到主子不許她插嘴,只能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

  「他走了?」姮貞一動也不動地望著涼亭,那兒有許多她和睿親王的回憶,他們一起在裡頭下棋、談笑,也為她帶來了溫暖和希望。

  「公主為什麼要說那些反話?明明不是這樣的……」冉嬤嬤都快急哭了。

  「那是怎樣?」姮貞哽聲地笑問。

  「公主還笑得出來?」冉嬤嬤跺了下腳。「公主明明是那麼的喜歡王爺,愛著王爺,為什麼不告訴他?偏偏要把自己說得那麼可惡、那麼壞?」

  姮貞眼底沒有淚水,可是她的心卻是在哭。

  「和王爺相識四年,卻無法讓他愛上我,而另一名女子只用了區區幾個月的時間就讓他動了心,是我輸了……若在此時告訴他,我從第一次見到他,就已經開始喜歡他、愛他,依王爺正直的個性,一定會覺得有負擔、有壓力,如果又無法回報我,一定會認為對不起我……」

  「公主別只顧著為他著想……」冉嬤嬤用手巾拭著眼角,這一刻更體會到她的主子有多愛睿親王了。

  「要是真到了那個地步,那我不是更可悲嗎?所以不如讓他怨我、恨我,只要能嫁給他,即便只當一天的夫妻,任何的事我都能忍受。」姮貞像哭又像在笑地說。「嬤嬤,這樣你明白了嗎?」

  冉嬤嬤一面拭淚,一面點頭。

  「所以什麼都別說了,我就快嫁人了,嬤嬤該高興才對。」姮貞將淚水往肚裡吞,柔柔地笑說。

  「我可憐的公主……」冉嬤嬤忍不住哭了出來。

  姮貞卻是在笑,因為她就要嫁給自己所愛的男人了。

  這個晚上,姮貞了無睡意的坐在炕床上,想著睿親王應該對她感到失望透了,因為他最討厭的就是喜歡擺架子,用權勢來壓制他人的女子,只怕往後她連「妹妹」這個角色也當不成,更別說是交心的朋友了。

  偏首看著漆黑的窗外,姮貞相信睿親王此時一定也跟她同樣無法入眠,只不過是氣到睡不著吧……

  如同姮貞所料,已經過了子時的睿親王府裡很安靜,連奴僕們都睡下了,除了值班的侍衛,便是這座府邸的主人尚未就寢。

  都已經過了好幾個時辰,烏勒袞還是無法接受,當年那個小丫頭會是那樣的女子,雖然相處不過短短四年,但姮貞的聰明早熟,以及時而天真、時而慧黠的一面,都讓他由衷的喜愛,就好像早夭的妹妹又再度回到人世,所以才更無法相信她會為了私心,而選擇利用他,或許該說他覺得自己遭到背叛了……

  烏勒袞望著不見半顆星星的天空,下顎再度抽緊,他以為已經夠了解姮貞的性子、及為人,所以在她面前,他總是可以坦白的道出心事,就連遇上心儀的姑娘,也願意與她分享這個喜悅,想不到卻被反將一軍,連回擊的機會都沒有。

  烏勒袞開始懷疑到底有沒有真正的認識過姮貞,還是這一切不過是他自己想像出來的?

  兩個月後,他與她……又該如何當夫妻?

  ※ ※ ※

  兩個月後——

  公主出嫁是何等風光尊榮,可是伴隨著從天上飄下的陣陣白雪,和冷得刺骨的氣溫,卻也讓這股喜慶的味道降低不少。

  睿親王府一早便是賀客盈門,就只為了等待吉時,這位先帝唯一冊封的漢人和碩公主的花轎到來,排場更不用說,可不是一般格格出嫁見得到的,據說皇帝和這位沒有血緣關係的姊姊感情很好,因此下旨所有的儀仗皆與固倫公主相同。

  終於,在震耳欲聾的鞭炮和鑼鼓聲中,公主的花轎來到了王府門外,卻見迎娶的新郎臉上只有凝肅,不見春風滿面。

  依照種種習俗,身穿鳳冠霞帔的姮貞在經過一連串的儀式之後,被迎進了王府內,沒有人知道紅蓋頭下的她同樣沒有一絲笑意,因為知道接下來的日子才是最難熬的。

  直到坐在新房內,遠離了外頭的喜宴喧鬧,姮貞才稍稍得以喘口氣,想到她已經如願嫁給睿親王,這一生的願望達成了,該覺得開心才對。

  「公主累不累?」冉嬤嬤在身旁悄聲地問。

  姮貞輕搖了下螓首道:「我不累。」

  「那麼冷不冷?要不要讓人再把房裡弄暖和一點?」擔心主子挨凍,冉嬤嬤不時噓寒問暖。

  「我不冷。」姮貞深吸了口氣。「嬤嬤,喜宴還沒結束嗎?」

  冉嬤嬤出去看了一下,又折了回來。「應該沒這麼快。」

  「是嗎?」姮貞低頭看著自己顫抖的十指,原來她在害怕,怕睿親王等一下會用憤怒或冰冷的態度來對待她,不過又想這是自己活該,就得要承受這樣的對待。「嬤嬤若是餓了,就先去找點東西吃。」

  「奴婢還沒老到捱不住餓。」冉嬤嬤的話讓姮貞難得地笑了。「只不過公主也別太過緊張,這周公之禮本來就是很自然的事,只要把眼睛閉上,忍一忍,很快就會過去了。」

  姮貞燒紅了臉蛋,噗哧地笑說:「我會記住的。」

  接下來的時間,只聽到兩根大紅喜燭發出細微的爆裂聲,而外頭的賀客似乎也開始離去,整座王府漸漸歸於平靜。

  不期然地,房門砰地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開來,穿著新郎蟒袍的烏勒袞被幾個奴才給攙扶進房。

  冉嬤嬤上前質問:「這是怎麼回事?」

  「王爺喝醉了……」奴才支吾地說。

  「怎麼會讓他喝醉了呢?」冉嬤嬤氣呼呼地罵道:「今天可是他跟公主大喜的日子,醉成這樣像什麼話?」

  聽到他們的對話,姮貞心裡也有個底了,知道睿親王是故意喝醉的,好藉此逃避洞房花燭夜。「你們讓王爺躺在炕上歇著吧。」

  幾個奴才只能七手八腳地把醉到不醒人事的主子抬進了內室,安置在大紅的喜床上,並脫下他的靴子,這才趕緊退下。

  「居然喝得渾身都是酒味,奴婢來把他叫醒……」冉嬤嬤氣不過地嚷道,巴不得直接用水來潑。

  姮貞柔聲地制止道:「不用了,嬤嬤,就讓他睡吧。」

  「可是……」冉嬤嬤為主子抱不平。

  揭下蓋在頭上的紅巾,姮貞來到炕床前,為她的額駙覆上錦被,這才挨著床沿坐下。「終於可以這樣看著他了……」

  一直幻想著與睿親王成為夫妻的這一天到來,卻是在這樣迫不得已的情境之下,姮貞深深地睇著熟睡的俊臉,深鎖的眉頭像是打了個結,只因為這樁婚事不是他要的,所以才逼得酒量不好的他硬把自己給灌醉了。

  「嬤嬤……」姮貞喚道。

  冉嬤嬤湊上前去。「奴婢在這兒。」

  「明天一早,咱們就回自個兒的府裡。」姮貞長嘆一聲,公主一旦出嫁,都會有自己的府邸,依照禮制,不能與額駙住在一起,她也不例外,如果可以的話,她寧願不要這個尊貴的身分,只當他的福晉。

  「公主不等額駙醒來之後,再好好的訓他一頓嗎?」冉嬤嬤可是很不甘心,想聽聽看睿親王會怎麼解釋。

  姮貞澀澀一笑。「那又有什麼意義?你下去歇著吧,這兒我來就好。」

  「公主……」冉嬤嬤不依。

  「嬤嬤。」姮貞加重了語氣,才讓冉嬤嬤走出了這間新房。

  待房門關上了,姮貞便動也不動的坐著,只想再多看他一會兒,看著、看著,直到窗外的天色露出了魚肚白,這才起身更衣,不到半個時辰,她已經回到了皇帝御賜的公主府了。

  ※ ※ ※

  今天早上的氣溫似乎比昨天更低了,讓人冷得牙齒都直打顫,烏勒袞才動了下頭,就感覺到一陣劇痛。

  烏勒袞吃力地掀開眼皮。「唔……這是怎麼回事?這兒是哪裡?」看著房裡一片喜紅,怔愕了半晌,才記起昨天是他迎娶公主的日子,這才慌忙地坐起身來。「呃……我的頭……」

  他真的喝醉了?

  漸漸地,烏勒袞想起昨夜發生的事,一手捧著彷彿有隻大槌子在敲打的腦袋,逸出痛楚的呻吟,自己或許是有意,也或許是無心,一有賀客來向他敬酒,便照單全收,直到接下來發生什麼事都不記得了為止,因為他實在不知道該如何度過這個應該是旖旎多情的夜晚。

  她……生氣了吧?自己居然在洞房花燭夜喝得這麼醉,依公主的身分,只怕難以忍受這種對待,更依她的聰慧,必定猜得出自己是故意的。

  烏勒袞見新房裡沒有半個人,便揉著太陽穴下炕,開口喚了奴才進來伺候。

  「公主呢?」烏勒袞問了奴才。

  奴才擰了濕面巾過來。「回王爺,公主一早就回自己的府裡了。」

  「她已經回公主府去了?」這個答案讓烏勒袞有些錯愕,還以為姮貞會等他醒來好質問一番。

  在思索之間,烏勒袞很快地穿戴整齊,依照大清禮制,他還要到公主府請安,甚至……為昨晚的事請罪。

  想到這兒,烏勒袞不再耽擱,大步地踏出新房,這才注意到外頭還下著靄靄白雪,其實心裡也明白就算逃避得了昨晚,卻逃避不了以後的日子,還是得去面對彼此之間的新關係。

  一路上,烏勒袞緊鎖著眉頭,前往距離王府不遠的公主府。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1 11:19 PM

第三章

  公主府——

  烏勒袞解下披在肩上的斗篷,交給隨伺在旁的奴才,接著便被請進大廳奉茶,他心裡早有了最壞的打算,就是姮貞還在氣昨晚喝醉的事,不肯見他。

  也許天真的人是他才對,烏勒袞不由得自我解嘲,他想要的福晉是那種沒有階級、身分和背景,只要心靈相契,可以攜手過完後半輩子的女子,所以他從來沒有想過有朝一日會娶個公主為妻。

  等了將近半個時辰,冉嬤嬤才姍姍來遲,她就是故意拖久一點,好替主子出口氣。「還以為額駙會以宿醉為理由,連來請個安都省了。」

  「公主呢?」這還是冉嬤嬤頭一回擺臉色給自己看,烏勒袞也只能默默承受,因為這是他自作自受。

  冉嬤嬤撇了下嘴。「請跟奴婢來。」

  聞言,烏勒袞只能起身跟著冉嬤嬤步出大廳,然後來到公主居住的院落,這座公主府不見奢華氣派,而是屬於精巧幽深,在白雪紛飛中,有著另一種靜謐的美感,彷彿與外面的世界隔絕了。

  「額駙裡面請。」冉嬤嬤表情有些不情不願,要不是公主堅持要見這個男人,她真希望能賞他一記閉門羹。

  烏勒袞才跨進小廳,便覷見坐在主位上的姮貞,身上穿著一襲充滿喜氣的桃紅色旗裝,相較之下,臉色卻略顯蒼白。

  「臣給公主請安,公主吉祥。」烏勒袞朝她打千請安,在閨房之中是夫妻,可是一旦下了炕便是君臣,還是得依照禮數。

  「額駙要是因為宿醉而身子不適,可以不必來跟我請安了。」姮貞費力地讓語調不要顯得過於關切,因為她可以感覺到和睿親王之間多了一道看不見的鴻溝,變得不再像過去那般親近了。

  「臣也是來請罪的,為了昨晚竟然喝醉的事,請公主恕罪。」烏勒袞依舊低著頭說。

  姮貞咬白了下唇,恨不得開口叫他不要再跪了,只因為他們不是一般夫妻,礙於她是和碩公主的身分,就算是自己的夫婿,是自己所愛的男人,也不能阻止他這麼做。

  「過去的事就算了,我也不想再去追究。」姮貞強迫自己端起公主的架勢說。「額駙請坐。」

  烏勒袞繃著聲說:「多謝公主。」

  「給額駙奉茶。」姮貞交疊的十指不自覺地攥緊,多希望烏勒袞能像過去那般對自己微笑,而不是像這樣沉著一張臉,彷彿來見她是件多麼痛苦的事。

  被內務府派來伺候公主的幾位宮女呈上剛沏好的熱茶,然後姮貞便讓她們都退下了,只有冉嬤嬤留在身邊。

  「我已經想過了……」姮貞艱澀地開口。「雖然按照禮制是不能這麼做,可是總有個例外,皇上若是提起自有我來擔待,你就把蘇州織造李大人的女兒接進王府,讓她來伺候你吧。」

  聞言,烏勒袞才將目光調向她,口氣卻聽不出半點喜悅。「多謝公主的好意,臣心領了。」

  姮貞怔了一下。「為什麼?你不是心儀於她嗎?」

  「既然公主已經下嫁給臣了,臣就得遵從大清禮制,不得有三妻四妾,既然如此,臣就得按照規矩來走。」烏勒袞自有他的行事準則。

  「這點你儘管放心,我可以容得下額駙身邊有其他的女人伺候,不會放刁撒潑的。」姮貞故作大方地說。

  聞言,烏勒袞俊臉一沈。「公主還真有雅量。」

  「額駙過獎了。」姮貞聽出他語帶諷刺,整顆心都揪緊了。「或許你是擔心我會欺負她吧?」

  「臣不敢。」烏勒袞口氣顯得疏離。

  是「不敢」,而不是「相信」她不會這麼做,這樣的對話方式讓姮貞不禁心如刀絞。「你就……這麼恨我硬要下嫁給你嗎?」

  「臣不敢。」烏勒袞還是這句話。

  姮貞攥緊十指。「若這樁指婚是皇上自個兒決定的,並不是我去求來的,那麼你的態度是否會有所改變?」

  「公主要聽真話?」烏勒袞繃著聲問。

  「當然。」再難聽她也要聽。

  烏勒袞縮緊下顎。「沒錯!」

  「所以問題出在我身上。」姮貞小臉泛白地說。

  「臣對自己信任的人可以連命都不要,但是卻被公主當成棋子,這一點讓臣心寒,也無法輕易原諒。」這個結已經在烏勒袞的心裡打上,很難去解開。

  姮貞眼眶倏地紅了。「如果我說……求皇上指婚不是因為怕嫁到蒙古……而是因為我……」我愛你。

  「公主現在說這些又有何意義?」烏勒袞冷冷地打斷。

  「可是我……」姮貞這才知道自己錯得離譜,不該強求這段姻緣。

  烏勒袞一副拒人於千里之外的神情,他和姮貞之間的關係已經無法再回到從前了。「若公主事先跟臣商量,臣會想出辦法,讓公主不要嫁到人生地不熟的蒙古,而不是像這樣用權勢來逼臣就範。」

  「我……明白了。」說到底,烏勒袞就是恨她這麼做,姮貞知道再說什麼都沒用了。「額駙若沒有其他事,可以退下了。」

  「那麼臣告退。」彎身行了個禮,烏勒袞便大步的跨出小廳,連頭都沒有回,自然沒有瞧見姮貞眼底迅速凝聚的淚水了。

  「公主別哭……」冉嬤嬤趕忙抽出手巾。

  「嬤嬤,我錯了……大錯特錯了……」姮貞茫然的低喃,她以為自己可以忍受得了烏勒袞的疏遠和冷淡,卻沒想到是這麼的痛徹心肺。「我一心一意想完成自己的心願,卻沒有為他設想……我的自私害了他也害了自個兒……」

  「錯的人不是公主,是睿親王太不懂公主了,都已經四年,居然一點都沒有察覺公主對他的心意,真不知道該說他是根木頭,還是這個男人根本就沒有心……」冉嬤嬤大聲反駁。

  姮貞想笑,卻怎麼也笑不出來。

  「等今晚公主和額駙圓了房,成了真正的夫妻,相信額駙的心也會慢慢放在公主身上,不會去想別的女人。」冉嬤嬤努力的安慰主子。

  「要他在這種心不甘情不願的狀況下,用權勢來逼他跟我圓房?」姮貞一臉苦笑地喃道。「這麼做他更不會原諒我了。」

  冉嬤嬤深深的嘆了口氣。「那麼公主打算怎麼辦?」

  「我也不知道……」姮貞心亂如麻的說。

  ※ ※ ※

  養心殿——

  成親至今已經半個月了,除了白日到公主府請安之外,夜裡並沒有召他進房過一次,這讓烏勒袞不知該鬆了口氣,還是納悶,他真的愈來愈不了解姮貞究竟是個什麼樣的女子了,而他們又算什麼呢?

  既不像是夫妻,連想說幾句交心的話,像對待朋友一樣,也不可能了。

  難道就只能像對待陌生人一樣?

  在尋思之間,烏勒袞已經進了西暖閣,來到皇帝面前請安。

  「起喀吧!」皇帝見到這位「姊夫」,馬上露出親切的笑容。

  烏勒袞依言起身,接著便呈上擬好的奏摺。「臣接到江南的探子捎來的密函,得知日月會的消息,請皇上過目。」他先將奏摺交給內侍,再由內侍遞給皇帝,然後退到一旁等待。

  「……這個日月會的副總舵主據說還很年輕,朕之前聽毓謹提起過在蘇州曾經和此人照過面,說到他功夫十分了得,想抓到並不容易。」皇帝看完奏摺,臉色凝重地沉吟。

  「回皇上,此人在日月會有著舉足輕重的分量,如果能抓到他,便能削減其勢力,日月會便等於斷了一條有力的手臂。」烏勒袞鏗然地說。「何況江南一帶的漢人對朝廷向來有諸多的不滿,也是由於這些亂黨從旁煽動的關係,所以臣才以為擒賊不如先擒王。」

  皇帝深表贊同的頷了下首。「那麼這件事就交給愛卿去辦了,朕命你為欽差大臣,即刻前往蘇州。」

  「臣領旨。」烏勒袞甩下箭袖,跪拜著說。

  待烏勒袞離開了養心殿,雪花仍舊沒有間斷的從天上飄下來,他圍上奴才遞來的紫貂斗篷,站在這座金碧輝煌的紫禁城內,想的不是如何鏟除日月會的那些亂黨,好為皇帝分憂,而是和姮貞的未來該怎麼走才好。

  不管姮貞用的手段對或是不對,她依舊是擱在他心頭上,無法完全不去在意的女子,因為做不到漠不關心,更覺分外痛苦。烏勒袞攢起濃密的眉頭,抬頭望了一眼快要被白雪遮蔽的天空,這才再度舉步。

  由於皇帝要他即刻前往蘇州,烏勒袞便打算明天一早便啟程,也許可以趁離開北京城這段日子讓自己的心情沉澱一下,想一想往後該怎麼與她相處,畢竟他們不可能都不見面。

  不過在這之前,烏勒袞還是得依照規矩,把去蘇州的事跟姮貞稟明,於是又走了一趟公主府。

  當姮貞聽完睿親王的來意,不由得心思大亂。「皇上要你去蘇州?那麼額駙準備什麼時候走?」

  「明天早上就出發,所以先來跟公主說一聲。」烏勒袞說到這兒,便作勢要走。「那麼臣告退。」

  「你……」一定要去嗎?姮貞才想這麼問,不過及時咬住舌尖,知道這是皇帝的旨意,是任何人都不得違抗的。

  「公主還有何吩咐?」烏勒袞態度恭謹,卻也將彼此的距離拉得更遠。

  「我……」姮貞屏退了身邊伺候的宮女,決定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不管你信不信,但我還是要告訴你……」

  姮貞深吸了口氣,然後從座椅上站起身來。「打從咱們第一次見面開始,你處處關心我、心疼我,真的讓我好開心,因為除了皇阿瑪和嬤嬤,你是第一個對我這麼好的人,就從那時起,我便喜歡上你了。」

  「如果你說的這些都是真的,那麼在求皇上指婚之前,就該先告訴我,而不是讓我措手不及。」烏勒袞略帶嘲弄地說,因為這才是他最在乎的。

  「如果我事先告訴你,我一直很喜歡你,真的好喜歡好喜歡,你聽了之後的反應會是什麼?肯定是當我在說孩子氣的話,並且說服我相信那不過是兄妹之情,更會要我打消請求皇上指婚的念頭,因為在你心中一直還是把我當成剛認識時的那個小丫頭,儘管寵我疼我,卻從來沒當我是一個女人。這些年來我能做的只是耐著性子等待,等你有一天發現我已經長大了……」姮貞傾訴著自己的苦衷。「可是還沒有等到,你卻說有了喜歡的姑娘,那種心情你能了解嗎?」

  「所以你就請求皇上指婚?」烏勒袞沈聲質問。

  姮貞昂起秀美的下巴,嬌柔的雙眸此刻閃動著光芒,用一個女人的身分來表達對他的愛意。

  「如果我不這麼做,到了最後,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你娶了其他的女人,我不想就這樣把你讓給別人,要說我耍心機也好,利用權勢也罷,我只想當你的福晉,哪怕只有一天也好。」她的一字一句都掏自肺腑,沒有任何虛假。

  聞言,烏勒袞怔住了,原本還不相信她這番說辭,在這一剎那不禁動搖了,更被姮貞臉上強烈和堅決的神情給深深的撼動,這是他從沒在她臉上看過的,而他也因這悍然而直接的告白而屏息了,聽到自己的心臟傳來咚的一聲,彷彿有人投進了一顆小石子,引起了陣陣漣漪。

  直到這一刻,烏勒袞才真正意識到站在眼前的姮貞已經是個女人,而不再是記憶中那個受盡委屈和欺負的小丫頭了,而他從來沒有思索過這個問題,也許是因為他從未對她有過一絲「邪念」,從未用一個男人打量一個女人的眼光去看待過她,所以才會沒有察覺到姮貞對他的感情。

  「臣……不知道該說什麼……」現在的烏勒袞可以說是千頭萬緒,一時之間無法釐清。

  是他太遲鈍了嗎?

  這四年來,一直以為姮貞也同樣當自己是兄長,難道這個想法只是他單方面的認定?

  烏勒袞憶起姮貞每回望著自己的眼神,總是帶著一股惹人憐愛的羞怯,他還以為那只不過是種單純的崇拜。

  「原本我不想說這些,就是不希望讓你有負擔,結果我錯了,整件事都被我給搞砸了,讓你這麼痛苦,真的很抱歉。」姮貞慚愧地說。「我也不要你的諒解,只是想要彌補自己造成的傷害。」

  烏勒袞此時此刻看著她,明白了姮貞的心意,感覺似乎也有些不同了,只是往後又該怎麼看待她、還有他們之間的關係?

  「臣……始終當公主是妹妹……」烏勒袞口中低喃,要他一下子轉變對她的感情,談何容易。

  「我知道,只是想把心裡的話說出來,並不奢望你會有所回應。」姮貞露出一抹澀笑。「你……去蘇州這一路上千萬要小心……」看著烏勒袞臉上複雜的表情,她的心情更是跌到了谷底,他們終究還是無法跨出兄妹之情那一步。

  說完這句話,姮貞便起身離開小廳。

  不知呆立了多久,烏勒袞才回過神來,轉身步出公主府大門。

  他還能繼續當她是妹妹嗎?在明知道姮貞喜歡他、愛他的情況下,烏勒袞知道一切都不同了。

  如果真的當姮貞是妹妹,方才他的心就不會動搖了,烏勒袞不得不承認那一瞬間的心動是那麼真實的發生過,不容許他去忽視。

  自己真的只當她是妹妹而已嗎?

  就在烏勒袞這麼問著自己時,回到寢房的姮貞捂著雙唇,就是不想讓哭聲流洩出來。

  「公主!」待冉嬤嬤進房見主子眼圈泛紅,多半又是被額駙給惹哭了,心裡更加不滿。「別為了那個沒有良心的男人掉眼淚……」

  姮貞吸了吸氣。「我沒事。」

  「只要公主能少愛他一點,就不會這麼痛苦了。」冉嬤嬤疼惜地抱著她,也跟著濕了眼眶。

  「……嬤嬤,我要去蘇州。」姮貞腦中驀地閃過一道念頭。

  冉嬤嬤失聲叫道:「公主要去蘇州?!」

  「對,我也要去蘇州……」又說了一遍,姮貞的心反倒沉澱了下來。「明天早上我就進宮見皇上。」

  眼看主子是認真的,冉嬤嬤可真是嚇壞了。「公主從來沒出過遠門,要是在路上出了什麼事……」

  「我不怕!」姮貞纖柔的臉蛋閃著堅定的紅潤光彩,也不再蒼白。「只要能待在他身邊,我什麼都不怕,就算是天涯海角也一樣要跟,而且……我希望能證明給他看,我是真的愛他。」

  「公主……」冉嬤嬤還想說服主子打消這個荒誕的念頭。

  姮貞笑了,如花般盛開的笑靨一掃這陣子的陰霾,所有的精神也都跟著來了。「只要皇上點頭,咱們就可以到江南去了。」

  即便烏勒袞不高興見到她,甚至趕她回北京城,姮貞也不在乎,就算他一輩子都無法愛上自己也無所謂,她只想待在他身邊。

  她也打算趁這機會去看看那位蘇州織造的女兒,如果那名女子真有那麼好,到了最後……

  她會成全他們的。

  就這樣,翌日一大早,烏勒袞便啟程前往江南了,而在同一時間,姮貞也進宮求見皇帝,不過皇帝擔心她的安危,並沒有答應。

  又過了一天,姮貞再度進宮,展現驚人的決心和耐心,就是希望能得到皇帝的首肯,連續十日之後,皇帝拿她沒轍,態度終於軟化了。

  ※ ※ ※

  半個多月後——

  相較於北京城的寒冷,蘇州的冬天卻是乾爽晴朗,雪也下得不多。

  「……驛站畢竟一切簡陋,大人要是不嫌棄,不妨到下官的寒舍來,一定讓人小心伺候,務必讓大人住到滿意為止。」蘇州知府涎著笑臉,巴結著皇帝派來江南視察民情的「欽差大臣」,幸好他得到消息,否則豈不錯過了討好的機會。

  烏勒袞目光沉著的看著對方。「這次奉皇上之命來到江南,並不想驚動地方官員,也不想太過打擾,知府大人就不必客氣了。」

  「那麼下官今晚就在船上設宴為大人接風,還請大人賞光。」蘇州知府打躬作揖地笑說。

  將蘇州知府諂媚的嘴臉看在眼裡,烏勒袞這次倒是沒有再拒絕。「那麼就先謝謝知府大人的好意了。」

  蘇州知府頓時眉開眼笑。「這是下官的榮幸,那麼申時左右,下官會派轎子過來接大人……」確定達到目的了,他這才離去。

  直到腳步聲走遠,烏勒袞端起茶碗,啜了口熱茶,這才啟唇,口氣中滿是不以為然。「不管是誰來當這蘇州知府,都是這般的阿諛諂媚。」他向來最看不慣這種食君俸祿,卻只想走偏門的官員了。

  聽了主子的話,身邊的王府侍衛哈朗也對這樣的行為深感不齒。「那麼王爺為何要答應今晚赴宴的事?」

  烏勒袞將茶碗擱在幾上。「這次到江南來,並不打算像上回那樣私下察訪,而是要以誘敵為先,所以才會答應赴宴,就像選擇住在驛站的道理一樣,相信日月會的人很快就會找上門來。」

  這座位在橫塘的姑蘇驛是個很大的目標,一旦有北京城來的官員入住,以那些亂黨在江南的勢力,不可能毫不知情,這就是烏勒袞的計劃,畢竟敵人在暗,他在明,只有把自己當誘餌來引蛇出洞。

  聞言,哈朗這才恍然大悟。「王爺說得是。」

  「探子可有回報?」烏勒袞沉吟了下,據線報說日月會的人最近在蘇州集結,不可能連一點風吹草動也沒有。

  哈朗搖了下頭。「尚未有任何回報。」

  「嗯。」烏勒袞從座椅上起身,兩手背在身後,來到廳口站定,目光熠熠。「今晚應該會有所斬獲才對。」

  申時一到,蘇州知府果然派轎子來驛站迎接,沒過多久,烏勒袞便上了一艘燈船,所謂的燈船就是從船頭至船尾連綴十幾盞羊角燈,為其一大特色,到了夜晚,便可在運河上遊覽夜飲。

  「還不快過來伺候大人!」蘇州知府早就安排好餘興節目了。

  幾位年輕貌美的船娘自然樂意伺候這位英俊出色的貴客,而且又是當官的,無不使出渾身解數,不停地為烏勒袞布菜。

  蘇州知府笑得見牙不見眼,語帶雙關地說:「有了這美酒和美人,天氣再冷都無所謂,大人若是有任何需要,儘管吩咐她們就是了。」

  「知府大人真是豪爽。」烏勒袞微帶嘲諷地說。

  「將來大人回到北京城之後,要是能在皇上面前幫下官說幾句好話,下官可是感激不盡。」蘇州知府對這類的譏諷也不以為意,臉皮要夠厚,才能爬得更高。「快點幫大人倒酒!」

  船娘嬌軟地應了一聲,忙將酒杯倒滿,然後送到貴客的嘴邊。

  「我酒量不好,容易醉的。」烏勒袞婉謝船娘的好意。

  「裡頭設有臥炕,要是大人真的喝醉了,可以進去休息一下。」蘇州知府笑著暗示,肥滿的臉孔也因為酒氣而脹紅。

  烏勒袞幾乎想要開口怒斥,堂堂一個蘇州知府腦子裡想的盡是這種下流事,也難怪日月會如此囂張。

  「聽說那些亂黨在江南的勢力與日俱增,難道知府大人就不怕他們找上你?」烏勒袞按捺住怒氣,沈聲地問。

  聞言,蘇州知府得意洋洋地炫耀。「下官早就做好萬全準備,聘請兩名高手在身邊保護……」說著,便轉身吆喝。「你們快過來跟大人請安,這位可是皇上派來的欽差大臣,不能失禮了。」

  就見兩名像是練家子的中年漢子走向烏勒袞,接著朝他抱拳,態度看似恭敬,但身上卻散發出明顯的的敵意。「見過大人!」

  「這就是知府大人聘請來的高手?」烏勒袞可以感受到針對自己而來的那股肅殺之氣,注意到身旁的哈朗旋即上前一步,似乎也在戒備當中,看來也察覺到眼前這兩人不是泛泛之輩。

  蘇州知府渾然未覺雙方之間的緊繃氣氛。「他們武功高強,就算日月會的人敢找上下官,保證他們走著進來、躺著出去,哈哈……」

  愚蠢!烏勒袞在心中低斥。

  「有機會我倒想要領教領教兩位的功夫。」烏勒袞俊臉一整,瞬也不瞬地打量這兩名中年漢子,這番話也讓他們知道,自己可不是手無縛雞之力,真要動起手,他們也討不了什麼便宜。

  「不敢當!」兩人再度抱拳,方才的劍拔弩張,也漸漸退去,雖然很想殺了狗皇帝派來的欽差大臣,不過沒有上頭的命令,暫時還是不要輕舉妄動。

  「你們可以下去了。」蘇州知府猶不知死活,更不曉得已經引狼入室了。

  看著兩名中年漢子轉身踱開,烏勒袞不禁斂眉沉思,揣測著他們的真實身分,他不怕日月會的人,就怕他們不是。

  「只要有他們在,下官便可以高枕無憂,所以為了大人的安全,還是搬到寒舍來住,諒那些亂黨也沒膽子找上門。」蘇州知府笑得下巴的肥肉都在抖動,自以為很聰明。

  烏勒袞眼中射出怒光,恨不得現在就摘了他的頂戴,因為這種人根本不配當官,更別說是蘇州知府了。

  「大、大人?」蘇州知府被瞪得不禁瑟縮了。

  「天色已經很晚了,把船靠岸吧。」烏勒袞的耐性用罄。

  蘇州知府還不曉得自己做錯了什麼,卻也只能陪著笑臉照辦,白白錯過了一次巴結的機會。

  ※ ※ ※

  待烏勒袞回到了驛站,夜更深了。

  才進了寢房,烏勒袞便脫下身上的馬褂,解開繫在腰際的荷包,當目光觸及到手上的荷包,再一次勾起心底的溫馨回憶,這是二十歲那一年,姮貞送給自己的生辰禮物,也是她親手為他繡的。他永遠記得當姮貞親手將荷包交給他時的羞怯模樣,還一直擔心繡得不好,而從那天起,他便一直帶在身邊,即便舊了髒了也捨不得換新的。

  「我真的愛上你了,只是你始終把我當妹妹一樣看待,所以說不出口……」

  「我只想當你的福晉,哪怕只有一天也好……」

  姮貞這番話又在他耳畔響起,讓烏勒袞不禁怔忡地在床沿坐下。

  都過了這麼多天,烏勒袞知道自己的心情依舊被那天的對話給深深影響著,連他都不明白為什麼,是因為他也開始自我懷疑、開始不確定了嗎?他覺得像是走進了死胡同,找不到出去的方向,更釐不清這四年來,對姮貞究竟真正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

  一整晚,他翻來覆去的,睡得很不安穩,索性天還沒亮就起來練拳。

  就在烏勒袞揮舞雙拳的當口,試著將思緒放在正事上頭,不禁想著,如果昨天晚上遇見的那兩名中年男子,就是日月會在蘇州知府身邊安的內應,他就得更加留神了,不過教他更擔心的是,情況若真是如此,那麼這些亂黨比他想像中還要來得膽大妄為。

  見主子練完一套拳法,奴才趕緊遞上面巾讓他擦汗。

  就在這時,哈朗過來在烏勒袞耳畔低語。

  烏勒袞沉吟一下。「……就讓他們繼續監視,先不要打草驚蛇。」既然日月會如此有恃無恐,也不擔心會被識破,那麼就讓他們留在蘇州知府身邊好了,他倒要看看還能玩出什麼把戲。

  只不過在這座蘇州城內還有誰能夠信任呢?烏勒袞一面將繞在脖子上的長辮甩到腦後,一面攢眉思忖。

  哈朗跟在身後,隨口問道:「王爺打算再去拜望李大人嗎?」

  「李大人?」烏勒袞一時想不起來此人是誰。

  「就是蘇州織造李大人,記得王爺上回要離開蘇州時曾經答應過他,下回到江南來,一定會再去拜訪,王爺還特地要屬下幫忙記著。」哈朗提醒道。

  烏勒袞先是一怔,這才想起這位長輩,由於李大人和過世的阿瑪頗有交情,因此上回來到江南,曾經私下登門造訪,才會認識他的女兒李湘,要不是哈朗在這時提起,他幾乎忘了……不!該說已經多久沒有主動想起她來了。

  在這電光石火之間,像是有什麼東西在烏勒袞的腦子裡炸開來了,就好像……突然之間想通了。

  明明是自己屬意心儀的女子,可是卻又很少想到,他不得不認真地思索這個問題,因為最常浮現在他腦海中的是姮貞,而不是李湘。

  烏勒袞俊臉一怔,那麼他又喜歡李湘哪一點呢?

  因為李湘的善良美好很適合當他的福晉嗎?

  烏勒袞從來就不希望由皇帝或太皇太后指婚,被迫娶一個不想要的女子,而她的出現正是時候,可是他曾經為李湘心動過嗎?他真的喜歡她嗎?

  答案已經很肯定了。

  原來他對李湘的感覺不是喜歡,更不是愛,只是純粹的欣賞。

  烏勒袞不禁有些懊惱,他居然直到現在才弄清楚,更慶幸沒有跟李湘許下任何承諾,否則豈不是傷害了一個好姑娘,雖然李大人有暗示過要把女兒許給自己的意思,不過在沒有奏明皇帝之前,他也只能持保留態度。

  哈朗見主子突然停下腳步,不知道在想些什麼,請示地喚道:「王爺?」

  「李大人那兒等過一陣子再去吧。」如今他已經成為日月會的目標,烏勒袞不想連累到其他人。

  那麼……他對姮貞的關愛憐惜就是男女之情了嗎?

  烏勒袞要自己這次不要再搞錯了。

  真的得認真思索這個問題。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1 11:30 PM

第四章

  又過了七、八日——

  昨夜下了一點雪,不過到了早上已經不見蹤跡。

  蘇州人向來喜愛品茗,所以各家茶坊一年四季都是座無虛席,甚至連露天茶棚也不時有客人上門來壺熱茶暖暖身子。

  烏勒袞知道來蘇州就是要入境隨俗,而在這些茶坊、茶棚裡頭也能打聽到不少訊息,所以只要有機會,自然要往人最多的地方鑽。

  「客倌裡面坐!」茶坊夥計招呼著進門的客人,見他頭戴氈帽,身穿皮毛翻露在外的馬褂,這可不是普通老百姓穿得起的,態度也就更熱絡了。

  在茶坊夥計的帶路下,烏勒袞正要前往二樓的座位,因為樓下幾乎都客滿,而且其中一桌還圍了不少客人。

  「……剛剛這一步棋若是這麼走,那麼輸的人就是我了。」那桌裡頭,有人正在為「覆局」做解說。

  蒼老的聲音驚嘆一聲。「原來是這樣……」

  在旁邊觀棋的人也猛點著頭,讚嘆對方的棋藝。

  「看不出他這麼年輕,棋卻下得這麼好……」

  「接下來輪到誰?」那人又開口問。

  待烏勒袞踩上了木板階梯,心想原來那桌的人是在對奕,很自然地往那一桌瞥去,心想也許可以加入他們的行列,先和當地人打成一片,就在這時,目光正好對上一張讓他心頭猛地震住的臉孔,即便那個人頭戴氈帽,頭髮梳成長辮,可是那五官……

  「她」不可能會在蘇州才對。

  「客倌?」茶坊伙計見他沒有跟上,於是開口詢問。

  雖然明知不可能,可是烏勒袞還是想親眼確認一下,這麼一想,便又轉身下樓,往人最多的那一桌踱去。

  姮貞刻意壓低的嗓音又開口了。「就讓老伯先手。」

  「你這個年輕人還真懂得敬老尊賢,這一壺茶就當我請客。」頭髮半白的老人家頗為欣賞地說。

  「多謝。」姮貞道了聲謝,因為剛到蘇州,她不想只是待在屋裡,想要出來見識一下這裡的風俗民情,於是換上男裝,說話時還故意把嗓子壓低些,只希望這麼做不會讓人識破自己是女兒身。

  待烏勒袞撥開人群,一眼就認出這張嬌柔細緻的臉孔是屬於誰的。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烏勒袞忘了自己的身分,朝「她」大聲吼道。

  姮貞仰起小臉,覷見站在桌旁怒瞪自己的高大男人,當著這麼多人的面,一時之間不知道從何說起。

  「呃……我……」她原本也沒有打算跟這些百姓下棋,只是見到有人在對奕,一時技癢,就變成這樣了。

  烏勒袞氣急敗壞地伸長手,用力地扣住姮貞的手腕,將她從凳子上拉起來。「跟我走!」

  「棋還沒下……」

  「怎麼走了?」

  烏勒袞沒有理會那些抗議聲浪,只是一路將姮貞拉出了茶坊,這才鬆開手掌,沈聲質問:「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還有你這身打扮……」堂堂一個和碩公主居然女扮男裝混在市井之中,在茶坊裡頭跟男人下棋,成何體統?

  「我只是……」姮貞才要解釋,已經有三道身影火速來到他們身邊。

  三名高大男子用只有他們才聽得見的音量請安。「見過王爺!」

  「你們……是侍衛處的?」侍衛處是負責皇宮內的警衛和保護皇帝安全的,烏勒袞認出其中一個,很快便猜出他們的身分。「公主為什麼會在蘇州?」他嚴厲地質問三人。

  姮貞心想在外頭不方便說話,於是輕聲道:「這些話直接問我就好,他們不過是奉旨行事。」

  「奉旨行事?」烏勒袞呆愣一下。「皇上答應讓你來的?」明知道蘇州不安全,皇帝不可能會讓她來涉險才對。

  「先回住的地方再說吧。」姮貞朝其中一名侍衛頷了下首,那人便去牽了馬車過來。

  烏勒袞無比困惑地跟著上了馬車,在篷車內和姮貞面對面坐著。「皇上讓你來蘇州做什麼?公主知不知道這兒有多危險,日月會的人……」

  「那又如何?」姮貞就知道烏勒袞不想見到她。

  「你……」聽到這個滿不在乎的回答,烏勒袞為之氣結。「這可不是像下棋那麼簡單,而是真的動刀動劍!要是讓那些亂黨知道公主的身分,會有什麼後果?」

  「這些我都聽皇上說了。」姮貞不為所動。

  「那麼就不該待在這兒,臣無法時時刻刻保護公主的安全,所以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回北京城。」烏勒袞強硬地說。

  「我不要回去!」姮貞撇開嬌顏,直接拒絕。

  「公主!」烏勒袞氣紅了臉。

  「皇上讓他們三個跟著就是為了保護我,所以你儘管去辦自個兒的事,什麼都不用擔心。」姮貞毫不讓步地說。

  「公主這種任性幼稚的行為會為自己帶來多大的麻煩……」烏勒袞也顧不得彼此的身分,就是想教訓她一頓。

  姮貞神情不禁澀然。「是會替你帶來麻煩吧?不用擔心,我會努力不要造成你的困擾。」

  「你……」烏勒袞還想再說什麼,馬車已經停下來了。

  待他們從馬車上下來,來到一座華麗的府邸大門前,而且就位在吳縣衙門的正後方。

  「這座府邸是上一任的吳縣知縣搜刮民脂民膏所蓋的,現在歸朝廷所有,而且現任的知縣大人就住在裡頭,所以安全上不會有問題。」門房來開了門之後,姮貞便領著他走進大門。

  烏勒袞眉頭深攢,想起上一任的吳縣知縣因為和顧命大臣尼滿扯上關係而丟了官,如今換了一位知縣,只知年紀和他差不多,就不知為人如何。

  「就算是這樣,臣還是認為不妥。」一旦跟朝廷命官有了牽扯,就容易成為日月會下手的對象,烏勒袞不敢想像會發生什麼事。

  不管烏勒袞怎麼反對,姮貞還是決定留下來不走。「皇上說現任的知縣足以信任,所以才讓我住在他的府裡。」

  當姮貞走進吳縣知縣安排給自己居住的院落,冉嬤嬤見到主子完整無缺,一顆七上八下的心總算落下來了。

  冉嬤嬤吁了口氣。「公主可回來了。」

  「嬤嬤就是愛操心,我不是說不會有事。」姮貞笑哂道。

  「可是這兒不比在北京城,萬一公主出了事……」才說到這兒,冉嬤嬤見到隨後進屋的挺拔身影,馬上擺起臭臉。「這不是額駙嗎?」

  烏勒袞也板起俊臉。「你應該阻止公主到蘇州來的。」

  「奴婢不過是個下人,哪來的權力阻止。」冉嬤嬤見了他就有氣。

  「這不關嬤嬤的事,是我自個兒要來的。」姮貞先坐下來,然後接過冉嬤嬤遞來的熱茶,啜了一口。「對外我一律說是知縣大人的遠房親戚,那些亂黨應該不至於會懷疑什麼。」

  「公主……」烏勒袞依然不希望她待在蘇州。

  姮貞橫他一眼。「倒是你這稱謂反倒容易露了餡,要是讓外人聽到了,也就免不了要懷疑起我的身分。」

  「公主究竟來蘇州做什麼?」烏勒袞壓下對她大吼的衝動。

  「因為……你在這裡。」姮貞小聲地說。

  這句話讓烏勒袞怔住了,可是隨即又板起了臉孔,對冉嬤嬤低咆道:「現在馬上進去收拾東西!」這個節骨眼不是討論感情的時候,而是要以姮貞的安全為優先考慮才對。

  「我不走!」姮貞再度聲明。

  烏勒袞當作沒聽到,將方才那三名侍衛處的人叫進來。「立刻護送公主回北京城,一路上不准耽擱。」

  「除非你把我打昏,否則我不回去。」姮貞固執地說。

  「別以為臣不敢!」只要是為了她的安全,必要時烏勒袞一定會照做。

  姮貞眼眶更紅更濕了。「那你現在就把我打昏好了。」

  「你……」烏勒袞氣得握緊拳頭。

  見屋裡的氣氛僵持不下,冉嬤嬤讓所有的人都先出去,不想讓外人聽到兩人之間的爭執。

  「我知道你不想見到我,不過我還是來了,只想離你近一點,能多點時間跟你相處,在這兒可以不必因為和碩公主的身分,見了面還得行君臣之禮,可以跟你平起平坐,是我一直以來最想做的事。」姮貞嚥下喉中的哽咽。「我從來不想當這個公主,只想做你的福晉就好了。」

  烏勒袞胸口一緊,心底最深最柔軟的角落被觸動了。

  這樣的感覺就是……喜歡?是愛嗎?

  也許是因為他很小的時候就失去了雙親,忘了被愛的滋味,不知道對姮貞的疼惜和憐愛也是一種感情的表現,所以總以為是把她當成妹妹……

  他是否也以一個男人的身分在喜歡她?

  覷見烏勒袞若有所思的迷惑神情,姮貞有些落寞地垂下眼瞼,因為感情的事要靠自己想通,若他只能當她是「妹妹」,說再多也是枉然。「算了!先別說這個,總之皇上都答應了,就算是你也趕不走我。」

  「公主!」烏勒袞低喊。

  姮貞沒有絲毫動搖。「有任何後果,我會自己負責,皇上絕不會怪罪你。」

  「你……」烏勒袞不知道該拿她怎麼辦。

  「我有點累了,先回房歇著。」說完,姮貞便起身離開了。

  想要再說服姮貞回北京城,烏勒袞才追了幾步,就被冉嬤嬤給攔了下來。「你該勸勸她,公主會聽你的。」

  冉嬤嬤沒好氣的白他一眼。「奴婢說的話,公主是會聽,可是一旦牽扯到額駙,公主就固執得像顆石頭,誰說都沒有用,連皇上都拿她無可奈何,不然怎麼會答應讓公主來蘇州呢?」

  這番話讓烏勒袞又是一怔。

  她……就這麼愛他嗎?

  ※ ※ ※

  驛站——

  儘管姮貞這趟來到蘇州,身邊帶了三名大內侍衛,烏勒袞昨天還是一再叮囑吳縣知縣,務必要加強府邸內外的安全,不能讓人有一絲可乘之機,他不能容許姮貞有半點閃失。

  至於他和姮貞之間的感情,他打算等到完全確認了自己的心態再說,不希望讓她有了希望之後,接著又得承受更大的失望,因為他最不想傷害的人就是她,所以得更慎重的處理才行。

  「王爺……」哈朗表情嚴肅的進來稟報。「公主來了!」

  烏勒袞調整袖子的動作頓了一下。「什麼?」不待哈朗再重複一次,他便大步的走出寢房,來到距離不遠的偏廳,才跨進門檻,果然見到同樣又是一身男裝打扮的姮貞。

  「你來這裡做什麼?」烏勒袞擔心她也成為日月會的目標。

  姮貞因他這冷淡的態度,心也就更涼了。「我把昨天來不及說的事說完就會走,你不用這麼急著趕我。」

  「我不是……」知道姮貞誤解了,烏勒袞想要解釋。

  「這幅畫是皇上要我交給你的……」姮貞沒有聽他說完,便將手上的畫卷遞過去,就是因為這樣東西很重要,所以才親自走這一趟。「因為毓謹貝勒和他身邊的人曾經在蘇州見過這位日月會的副總舵主,所以皇上便要他將對方的樣貌告訴宮裡的畫師,因為時日有點久了,毓謹貝勒費了一番功夫才回想起來,本人和這畫像應該有七分的相似,希望能幫得上忙。」

  聞言,烏勒袞立刻伸手接過去,將畫卷攤開來,仔細端詳畫中那名相貌俊偉的男子。「這就是日月會副總舵主姚星塵……的確對臣有很大的幫助,至少現在知道對方的長相了,皇上設想得周到。」

  「那就好,也不枉我一路帶來蘇州。」姮貞很開心自己能幫上一點小忙。「我話已經說完,也該走了。」

  烏勒袞見她臉上露出受傷的表情,不禁有些自責、也有些不忍,因為姮貞處處幫他,而方才自己一見到她,只想著要她離開,知道自己那樣的態度一定很傷人。

  「臣不是想要趕公主走,而是這座驛站多半已經被日月會監視了,萬一他們起疑而調查你,只怕臣也防不勝防。」烏勒袞希望這樣的解釋能夠稍稍彌補自己造成的傷害。

  「原來是這樣。」姮貞心裡才好過些。

  說完,彼此都不知道該如何接下去才好,並不是僵持不下,而是氣氛變得有些尷尬,兩人的關係似乎在不知不覺當中,開始起了微妙變化。

  「蘇州的氣候雖然不像北京城那麼冷,不過還是要多注意保暖……」見姮貞將斗篷掛在手腕上,烏勒袞試著緩和一下氣氛,於是便將它展開來,然後圍在她的柔肩上,這樣的動作過去不是沒有做過,可是此時此景卻顯得有些過分親暱,反而更不自在了。

  是因為心境上已經不同了嗎?還是在明知姮貞愛他的情況之下,對她也不再只有兄妹之情?烏勒袞不由得捫心自問,生怕自己又搞混了。

  姮貞原本因天冷而冰涼的面頰,也不由得泛起淺淺的紅暈。

  「嗯。」見烏勒袞又跟過去一樣關心自己,這表示他不再氣她惱她了嗎?

  「為什麼成親之後,夜裡從不召臣進房?」烏勒袞問出心中的疑惑,以為她若愛他,難道不想坐實名分?真正成為他的女人?

  「硬是下嫁給你已經讓你很痛苦了,若連圓房這種事都得強迫你……我覺得難堪也就算了,只怕你的自尊跟著毀了,那是你最重視也最驕傲的東西不是嗎?」姮貞苦笑著說出心中的想法。

  他怎麼會以為姮貞一點都不了解自己呢?烏勒袞凝睇著氈帽下那張嬌柔細膩的臉龐,男裝打扮的她站在自己面前,顯得特別嬌小,他的胸口像是有什麼東西在流竄,似乎要湧出來了。

  「這件事只有嬤嬤知道,不會傳出去的。」姮貞保證地說。

  烏勒袞聽她口口聲聲的都在為他著想,即便委屈了自己也不要緊,他又怎麼會以為姮貞變得有心機和城府了呢?她還是她,那個令人心疼的小丫頭,還是一點都沒有變。

  「臣要謝謝公主願意這麼做。」烏勒袞真切的體會到姮貞有多愛他了,自己又該拿一個這麼愛他的女人怎麼辦才好?他又能夠回應這份感情嗎?

  姮貞要的不是感激,只要他能明白她的心意就好。「我不需要你說這個『謝』字,因為這些都是我心甘情願的。」

  「公主……」烏勒袞十分動容。

  聽烏勒袞又這麼喚她,姮貞咬了咬唇,問道:「我能有個要求嗎?」

  「公主請說。」怔了一下,烏勒袞才說。

  「在蘇州的這段日子裡,你可以不要自稱臣,也不要喊我公主嗎?」姮貞不想因為這個看似尊貴的身分,又將彼此拉遠。「直接喚我的名字就好。」

  烏勒袞怔愕一下。「可是……」這於禮不合。

  「這兒不是北京城,也不是在宮裡,沒那麼多規矩,可以嗎?」姮貞近乎乞求的問,不管彼此的將來如何,她都想留下一些美好的回憶。

  「臣……我明白了。」烏勒袞目光柔和下來。

  「謝謝你……烏勒袞。」姮貞因他這個眼神而雀躍不已,也燃起了一簇小小的希望,希望他們能重新開始。

  「讓他們送你回去住的地方。」烏勒袞胸口跟著激盪,這樣奔騰的情緒是過去從來沒有過的。

  知道這趟蘇州之行真的走對了,姮貞滿心喜悅地頷首。「那我先回去了……」不想耽擱他的正事,便轉身要往廳外走。

  烏勒袞清了清喉嚨。「咳……過幾天若是有空,會找時間去看你的。」

  「嗯。」姮貞雙眼發亮,頰上的紅暈也更深了。

  直到坐上馬車,姮貞還有些飄飄然的,那抹小小的希望之火讓她產生了更大的勇氣,也相信和烏勒袞之間的未來還是光明的。

  「公主要直接回去嗎?」在前頭駕駛馬車的侍衛回頭問。

  姮貞稍稍回過神來,思索了下。「我想再去昨天的那家茶坊……」也許這輩子只有這麼一次能當個普通人,不必顧慮規矩身分,所以她想趁這機會多看看外頭的世界,體驗一下老百姓的生活。「勞煩你了。」

  很快地,馬車來到了茶坊外頭,當姮貞才進了門,昨天與她對奕過的人馬上過來招呼,紛紛摩拳擦掌,都想要再跟她下一局。

  連著三天,姮貞都來這裡和百姓們下棋,前來觀棋的人也愈來愈多了。

  ※ ※ ※

  五日後——

  吳縣知縣朝坐在大廳主位的烏勒袞拱手作揖,恭謹地說:「……王爺交代的事,卑職都已經做好了安排,長洲與元和兩位縣令也都願意配合,這段日子全聽王爺的指示,日月會若想假借蘇州知府的名義有所圖謀,也使不上力來。」

  「你倒是有本事。」烏勒袞一面沉吟,一面細細打量眼前的七品官,雖然官位不高,不過在縣裡卻是威風得很,而且看來挺有手段的。「本王的身分只有你知道,也因為皇上信任你,才讓公主住在你的府邸裡。」

  吳縣知縣又是深深一揖。「皇恩浩蕩,王爺英明,卑職自當盡心盡力的協助王爺……不!協助大人,大人就儘管吩咐。」

  「少打官腔了。」烏勒袞不愛官場這一套,見此人年紀雖與自己相仿,不過個性圓滑,跟自己是完全不同性格的人。「公主這幾天還好嗎?」

  「大人不知道嗎?」吳縣知縣自然也聽說了這位漢人和碩公主下嫁給睿親王的事。「公主每天下午都待在茶坊裡和人對奕。」

  烏勒袞俊臉一沉。「什麼?」

  「卑職還以為大人知道這件事。」吳縣知縣話中隱約挾帶一絲調侃的意味。「公主都沒說嗎?」

  聞言,烏勒袞橫了吳縣知縣一眼,不理會這番揶揄,否則豈不承認自己真的被蒙在鼓裡了,還以為姮貞會老老實實的待在府裡,所以他才安心地去辦正事,想不到居然每天往外跑,非好好說她一頓不可。

  於是,烏勒袞就待在吳縣知縣的府邸裡頭等姮貞回來。

  直到酉時左右,馬車才在大門外停下。

  姮貞踏進居住的院落,才要回到寢房,就見烏勒袞正站在廊下瞪著自己,讓她頓時像做錯事的小丫頭,乖乖的上前等著挨罵。

  「你、你來了。」姮貞原本也不想在茶坊待太久,可是太多人想跟她對奕,結果就愈拖愈晚了。

  冉嬤嬤趕忙來到主子身邊,對姮貞說起悄悄話。「額駙知道公主跑去茶坊和人下棋的事,似乎不太高興,奴婢早就說別老是往那種龍蛇雜處的地方跑,公主偏偏就不聽……」

  「先進屋裡去。」烏勒袞沉著臉說。

  「嗯。」姮貞小聲應道。

  烏勒袞率先跨入寢房,然後轉身看著隨後進來的姮貞,正解下身上的斗篷,兩眼不敢直視他,擺明了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

  「坐下!」既然姮貞不希望他當她是公主,那麼烏勒袞也不跟她客氣了。

  「嗯。」姮貞又照做了。

  冉嬤嬤先將熱茶遞上,一心維護主子的說:「公主這不就回來了,額駙可別太過得寸進尺。」

  「你先退下!」烏勒袞斥道。

  「你……」冉嬤嬤可不想聽他的命令,不過在姮貞請求的眼神下,也只能暫時離開了。

  待門扉關上,姮貞試著說明。「我知道你很生氣……」

  「為什麼還要去茶坊?就算不是日月會,也難保不會有居心不良的人,萬一出了事該怎麼辦?」烏勒袞怒視著坐在圓凳上的姮貞,口氣嚴峻地問。「你不可能連這麼一點防人之心都沒有才對。」

  姮貞低垂螓首,停頓了下,這才緩緩的道來。「打還在襁褓開始,我就住進了宮裡,身邊的人不是帶著輕視的眼光,就是敵意,甚至讓我不敢隨便去相信別人,可是在茶坊裡遇到的那些老百姓,一個個都是純樸善良,雖不是錦衣玉食,卻過得很自在,對我來說就是一種幸福。」

  對於這番話背後的意義,烏勒袞並不是不了解,只不過他還是希望能將姮貞擺在最安全的地方,不讓她曝露在危險之中。

  「當個老百姓不是你想像中的那麼幸福,大部分的人生活也是很苦的。」烏勒袞嘆了口氣,不忍再苛責她。

  「這個我知道,但是即便粗茶淡飯,一家人卻能住在一塊,對我是不可能實現的夢想。」姮貞想到連長相都沒見過的雙親,眼中閃著淚光說。「我也知道這麼做很傻……」

  烏勒袞同樣被觸動了心頭的傷處,那何嘗不也是他的夢想。

  「是很傻……」烏勒袞伸出右掌輕扣她的螓首,將它按在自己身上,這樣的舉動還是頭一回,卻是情不自禁。

  姮貞倏地泛紅了眼,面頰貼在他的腰上,肩頭還被隻男性大掌輕輕的摟著,這種親密的姿勢是相識以來從未有過的。

  這不是在作夢吧?

  她可以確定這不是對待「妹妹」會有的動作,雖然烏勒袞沒有親口說出來,但是可以感受到他的態度漸漸有了轉變,姮貞咬著下唇,一臉想哭又想笑,想著自己是不是可以開始奢望了。

  「我保證會很小心的。」姮貞仰起小臉說。

  烏勒袞也有些訝異,方才根本來不及用腦子思考這個動作合不合宜,雖然他們在名分上已經是夫妻,但是想跨越肢體動作這一條線,也得再三思量,可是沒想到就這麼自然而然的做了,一切是這麼簡單,完全出於本能。

  或許不了解他的人是自己,說不定早在意識到之前,就已經不單單只是把姮貞當作妹妹,而是有著更深切的感情了……烏勒袞突然有這樣的想法。

  「……除了在茶坊裡下棋,對於其他的要求,一概都要拒絕。」烏勒袞聽到自己這麼說。

  「我也只喜歡跟他們下棋,不會隨便答應別的事。」姮貞綻開柔美的笑靨,用力地保證。

  「還有那三名大內侍衛都得帶在身邊。」烏勒袞又加了但書。

  「嗯。」姮貞柔順地頷首。

  「我答應就是了。」烏勒袞在心中嘆氣。

  「在宮裡什麼樣的事什麼樣的人沒見過聽過,只要發覺到有危險,一定會馬上離開的。」姮貞安撫地說。

  「最好是這樣。」烏勒袞再怎麼擔心,也只得放手讓她去。

  姮貞深深的喟嘆一聲。「我不想再一個人孤單寂寞的被關在屋子裡頭,不管是在宮裡,還是在公主府,除了等待,還是只有等待,日子真的好漫長……」

  「我……會盡量每天來看你。」他差點就要姮貞搬到驛站,或是自己也住進這裡來,可是理智讓烏勒袞馬上清醒過來,因為這麼做太冒險,絕對不能讓她受到一點波及。

  「嗯。」姮貞知道他有這份心意就滿足了。

  當烏勒袞步出大門,對於和姮貞之間的關係,變得更加迷惑了。

  究竟是自己在感情方面太過笨拙,老是想不通,還是太過於小心翼翼,很怕破壞了這四年多來自己所珍視的一切?又該如何釐清?

  烏勒袞呼出一口白煙,思索著自己的人生當中最大的難題。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1 11:43 PM

第五章

  這天下午,外頭飄了一點雪,姮貞還是換上男裝來到茶坊。

  茶坊裡的店家和夥計,以及一些喝茶的熟客都跟她混得很熟了,見到姮貞進門,馬上就有人叫了壺碧螺春來請客。

  「今天輪到誰下了?」

  「該我了吧!」

  姮貞在長板凳上坐下,等待他們決定誰先誰後,隨身保護的侍衛則坐在隔壁的座位上,以防有突發狀況發生。

  就在這時,又有客人走進茶坊內,姮貞不經意地瞥了一眼,那是一名年紀不到三十的男子,身上穿著灰色長袍,外罩深藍色的粗麻棉襖,又見他身形修長幹練,目光如電,雙腳才踏進店裡,兩眼便先掃過在場的人。

  不期然地,姮貞覺得他有那麼一點眼熟,好像之前在哪裡見過,於是攢起兩道秀眉,努力回想。

  那名男子就這麼朝姮貞坐的這一桌走過來,來到正和其他人搶著下棋的老人家身邊,抱拳喚道:「師伯!」

  老人家瞥了他一眼,馬上拉下老臉,並不是很高興。「你又來做什麼?就算再來找我幾次也沒用,我年紀大了,只想每天喝茶下棋,其他的事都不想管……」對反清復明那種東西更沒興趣。

  「師伯……」男子還試圖再說服對方。

  「只要你贏了這一局棋,我就姑且聽你說說看。」老人家哼了哼,就是故意要刁難這個師侄。

  聽師伯這麼說,男子……姚星塵也只能照著做了,當他在姮貞的對面坐下來,然後抬眼觀察入微的先打量起自己的對手,雖然頭戴氈帽,身上穿著深絛色的長袍馬褂,肩上披著一件玄狐毛斗篷,將對方的五官襯得更是柔美秀致,儘管江南男子大多纖細瘦弱,不過還不至於會在耳垂上穿洞,這一點可瞞不過自己的雙眼,因此可以肯定他是個「她」。

  「就讓公子先手!」姮貞壓下嗓音,豪氣地比了個請的手勢。

  姚星塵看「她」姿態落落大方,不似一般養在深閨中的千金小姐,於是定了定神,專注在眼前的棋局上。

  在旁邊觀棋的人都沒有出聲,安靜又緊張地看著兩人對奕。

  她想起來了!待姮貞才下子離手,心中陡地一動,眼前的男子和那幅畫上的日月會副總舵主有幾分神似,尤其是眉宇之間的傲氣,毓謹貝勒讓宮中的畫師繪得十分傳神。

  真的是他嗎?

  姮貞接著吃掉了對方的子,想要再仔細確認,但是又怕對方會有所警覺,所以只能按捺住急躁的心情,直到分出勝負。

  「……公子太大意了,方才那一步把自己逼進了死胡同。」姮貞笑哂地說。

  聞言,姚星塵看著無子可走的棋局半晌,嘆了口氣,主將已經被困死了,跟劍法相比,對於棋藝,他並沒有太過鑽研,只是經常陪師伯對奕罷了。

  「在下甘拜下風。」他抱拳說道。

  「公子客氣了。」姮貞毫無驕傲之色地說。

  姚星塵忍不住用欣賞的角度來看待「她」,日月會中也有不少年輕姑娘,個個都會舞刀弄劍,不過卻沒有「她」在對奕時的鎮定沉穩,那股氣勢全然不輸給男子,加上還有一股泰然自若的嬌貴之氣,是他過去從未遇過的類型,若非出自名門,就是官家小姐,想藉著女扮男裝出來見見世面。

  「不知如何稱呼?」即便心裡明白這樣的女子和自己是兩個不同世界的人,也不會有任何交集,姚星塵還是想要知道。

  姮貞拱手說道:「敝姓孔,孔老夫子的孔。」

  「在下姓晁。」姚星塵當然不可能說出自己真正的姓氏。「兆頭的兆,上頭加個日月的日。」

  「原來是晁公子。」姮貞暗忖著姓氏的真假。

  方才那位老人家哈哈一笑。「小子,你輸了,那就什麼都不用說,我走了……」說著,人已經轉身逃之夭夭,消失在店門外了。

  「師伯!」姚星塵叫了一聲,已經來不及攔阻了。

  一面想著該如何確認對方的身分,姮貞一面開口問道:「晁公子需要覆局嗎?還是就此認輸了?」

  「那就再下一盤吧。」姚星塵心想要在這兒等待其他同伴的消息,還有一點時間,於是把目光調向坐在對面的「她」身上。「聽閣下的口音,應該不是江南人。」他可以斷定是北京城來的。

  「我是從北京城來這兒省親的。」姮貞想著該怎麼試探他的身分,又不會讓對方起疑。「這回換我先手了。」

  姚星塵聽「她」說的是實話,戒心也不再那麼重,為了日月會,他從來沒有像現在這樣好好的坐下來跟個年輕姑娘面對面的相處,也不曾像這樣仔細看過對方的容貌,更不曾像現在這樣佩服過一名女子的聰敏。「輪到你了。」

  外頭的雪還在下著,不過茶坊裡依舊陸陸續續有客人上門,這也是蘇州人生活的一部分。

  「……在下還有點事,得先走了。」棋下了一半,姚星塵注意到同伴走進了茶坊,迅速地用眼色向他打了暗號,不得不暫時離開。「『你』……明天還會再來這兒嗎?」當這句話脫口而出,他才發現自己開口了。

  「會。」姮貞頷了下螓首。

  「那麼明天再把這盤棋下完,就先告辭了。」說完,姚星塵很快地往外走,和其他同伴一塊離去。

  看來明天得再來一趟才行,姮貞心中這麼打算,倘若這名男子真的是日月會的副總舵主,也可以證明亂黨就在這附近走動,這個消息對烏勒袞來說是很重要的,她想要幫他,讓他得以立下大功。

  翌日下午,外頭一樣飄著白雪,氣溫更低,姮貞不顧冉嬤嬤的勸阻,還是決定出門,才來到茶坊,就見到對方已經在等了。

  「咱們把昨天那盤棋下完吧。」她微哂地說。

  姚星塵心裡也明白自己不該來的,但是他只想稍稍忘記肩頭上扛的重責大任,再跟「她」下一盤棋,有這樣的想法還是頭一遭。

  「接下來是我下了……」

  ※ ※ ※

  翌日——

  因為蘇州織造李大人一早就派人來請他過府,說有急事要商量,基於對方算是他的長輩,烏勒袞不得不走這一趟。

  「……都怪下官把話說得太滿,才讓湘兒抱了那麼大的期待和希望,只是萬萬沒想到皇上會將公主下嫁給王爺。」李大人撫著下巴上的灰鬍,深深地嘆了口氣。「記得當年和你阿瑪經常聊到,將來若能結成兒女親家該有多好,還以為終於可以完成這個心願了。」

  烏勒袞坐在大廳的主位上,看著除了先帝之外,可以說是阿瑪生前最好的朋友,想起年幼時便常見到李大人到府裡來陪阿瑪喝酒聊天,有時一聊就是整個晚上。「本王相信以令嬡的條件,一定可以匹配到良緣。」

  「原本是有這個打算,可是湘兒她……堅持要見王爺一面,所以只好請王爺來一趟,只希望能讓她不要再執著了。」李大人說出請他來的原因。

  才這麼說,就見李湘宛如弱柳扶風般的讓婢女攙扶著進來,先喚了聲「爹」,然後才來到坐在主位的烏勒袞跟前。

  「給王爺請安。」李湘盈盈地福身見禮。

  「不用多禮。」烏勒袞客氣地說。

  「你就待在這兒陪小姐。」李大人旋即站起身,朝伺候女兒的婢女交代一句,然後才向烏勒袞拱手揖道:「王爺,那我先告退了。」

  烏勒袞自然明白李大人的意思,就是希望能勸他的女兒就此死心,偏偏對於感情這種事,他也一樣如墜五里霧中,連自己的心意都搞不清楚,又該從何幫起。「坐下來說吧。」

  「多謝王爺。」李湘輕道。

  「聽李大人說你堅持要見本王一面?」烏勒袞不希望誤了她的終身,想著該如何勸起。

  李湘面帶淡淡的憂愁。「聽爹說皇上將和碩公主下嫁給了王爺?」她想親耳聽烏勒袞說出來才願意相信。

  「沒錯。」烏勒袞頷首。

  「因為她是公主,是皇上指的婚,所以王爺不得不遵旨?」李湘實在覺得不甘心,只因為對方的身分尊貴,自己就得認輸。

  烏勒袞俊臉一整。「本王和公主相識多年,並不是完全沒有感情。」

  「那麼王爺愛公主嗎?」李湘口氣顯得有些咄咄逼人。

  聞言,烏勒袞怔了一下。

  「本王不需要回答。」他和姮貞之間的感情真的可以用愛與不愛這麼簡單的回答來涵蓋嗎?若是那麼簡單,就不會覺得困擾。

  李湘心裡生起一絲歡意,雖然知道與睿親王無緣,但是知道他並不愛公主,還是忍不住竊喜,儘管討厭這樣心胸狹隘的自己,但卻偏偏無法控制這種想法。「王爺猶豫了,因為王爺對這門婚事並不滿意,對於公主也談不上喜歡。」

  「你又了解本王多少?」烏勒袞不悅地問。

  「我……王爺恕罪。」李湘垂下螓首,吶吶地說。

  見狀,烏勒袞態度才緩和下來。「相信李大人會替你安排一樁令人滿意的婚事,別再折磨自己了。」

  說完該勸的話之後,烏勒袞便起身離開了李府。

  王爺愛公主嗎?

  烏勒袞攢起兩道眉頭,心想「愛」這個字真是天底下最難以理解的東西,也讓人無法區別……

  不過一定要分得這麼清楚明白嗎?

  腦子裡有個聲音在反問他。

  待烏勒袞在思索這個問題之間,已經回到了驛站,卻聽說姮貞昨天夜裡身體不適的事。

  「公主病了?」他急急地問。

  「是。」負責保護公主的侍衛擔不起這麼大的責任,只好趕緊來通知他。

  二話不說,烏勒袞立刻又跳上馬車,用最快的速度趕到吳縣知縣的府裡,腳步未停的走進姮貞的寢房。

  「有去請大夫來看過嗎?」烏勒袞粗聲質問。

  冉嬤嬤被他瞪得只能低下頭。「大夫已經來過了,說公主只是染上風寒,喝幾帖藥之後就會沒事。」

  「所以她昨晚才會騙我說累了想要早點就寢?」烏勒袞不禁自責,他該早一點察覺姮貞的氣色不太好才對。

  「公主不想增添額駙的麻煩,才不讓奴婢說的……」冉嬤嬤吶吶地解釋,她也勸過主子不要出門,可是怎麼也攔不住。

  烏勒袞氣惱姮貞對他這般的痴傻。「去多弄幾個火盆,讓房裡暖和一點……還有公主的藥喝了嗎?」

  「奴婢這就去煎藥。」冉嬤嬤無聲地帶上房門。

  輕輕地在床沿坐下來,烏勒袞憂慮的睇著暈睡中的嬌顏,於是探出手掌,微涼的厚實掌心觸碰到姮貞發燙的額頭,心情也跟著沉重了。

  此刻的烏勒袞知道這世上能讓他這麼憂心如焚的女子,除了姮貞,再也不會有別人了,而這樣揪心的感受一定要硬分成是兄妹還是男女之情嗎?這個念頭讓他整個人豁然開朗。

  為什麼沒有早一點領會到呢?

  他憐姮貞如妹,也愛姮貞如妻,姮貞之於他的意義,是妹妹、是知己、更是這世上最愛也最重要的女人。

  沒錯!他何其幸運,能夠得到這麼好的女子。

  「我真是個貨真價實的慢郎中,花了這麼久的時間才想通這件事……」烏勒袞用拳頭輕敲了幾下自己的腦門。

  就在這時,姮貞也從昏沈的睡眠中醒轉過來。

  「你……他們還是把你找來了……」姮貞掀開眼皮,瞥見近在眼前的男人,於是強打起精神。

  「他們不得不這麼做。」烏勒袞口氣嚴肅。

  姮貞掙扎著要坐起身來,口氣有些激動。「只不過是小小的風寒,還打不倒我的,你可別想乘機……咳咳……趕我回北京城……」

  「你倒是很清楚我想說什麼。」烏勒袞費力地維持怒容,不過還是先去拿了斗篷過來披在她的肩上。

  「當然了。」姮貞自認相當了解他。

  烏勒袞覷著她一頭青絲垂放在因熱度而泛紅的面頰旁邊,讓整張小臉顯得嬌弱,還一心一意地替他著想,心頭不禁擰緊了。「你想待在蘇州可以,不過天氣冷,就不要再出門了。」

  「不行……」姮貞想到她得再更接近那名姓晁的男子,好確定對方的真實身分,才能告訴烏勒袞。「我已經跟人約好對奕……不能食言……」

  聞言,烏勒袞嘆了口氣。「我該拿你怎麼辦?」

  「我並不是故意要讓你為難……」姮貞掩上眸子喃道。

  「不是這樣的……」烏勒袞知道時機不對,應該等她的身子好了再談,可是又想要回報姮貞這份感情,所以還是決定現在就說出來。「我只是希望你把這機會讓給我,讓我能多愛你,多關心一點……」

  姮貞怔愣地看著他,以為自己因為熱度而頭暈,才會聽錯了。

  「我不知道是從何時開始的,或者該說和你相遇第一天之後,就為彼此的關係設限了,因為你是和碩公主,所以必須謹守君臣之禮,也因為太重視在乎你了,更不能允許自己有半點非分之想……光是這兩點,就讓我決定用『妹妹』這兩個字來劃分清楚……」

  這是真的嗎?姮貞覺得頭更暈眩了,只是不知道是因為發燒,還是因為烏勒袞的這番表白。

  烏勒袞用掌心輕撫她的面頰,說出心底的迷惑。

  「久而久之,連自己都分不清對你到底是什麼樣的感情,直到你去求皇上指婚,接著你又向我坦白自己的感情那一刻起,才讓我不得不認真去思索這個問題……你對我來說究竟有著什麼樣的意義?既可以說是親人,也是最心愛的女人,這就是我對你的愛……」

  「你真的這麼想?」姮貞的嗓音哽住了。

  「愛有很多種,有親情、有友情、還有愛情,可是我卻比其他男人的運氣還要好,可以全部都得到……」在說出這番話的當口,烏勒袞也確切明白自己的心意了。「身為一個男人,卻只接受你的付出,這可傷了我的自尊心。」

  姮貞噗哧一笑,笑中帶著隱隱的淚光。

  「讓你等這麼久,是我的不對。」烏勒袞用大拇指拂去從姮貞眼眶中滾下的一顆淚珠。

  「你……已經不再氣我去求皇上指婚的事了?」姮貞知道這個疙瘩始終在他心裡存在著。

  烏勒袞俊臉一整。「我當然還在生氣。」

  「是、是嗎?」姮貞怯怯地低下頭。

  「……不過也因為有這個當頭棒喝才敲醒我,否則不知道要等到何時才能想通你我之間的關係。」烏勒袞接下來的話又讓她轉憂為喜。

  姮貞吸了吸氣,想哭又想笑。「只要你不再氣我就好了。」

  「我不氣了……」見姮貞這麼在乎自己的感受,烏勒袞又怎忍心再去介意那件事,只有滿心的感動。

  瞅著姮貞眼眶中的淚水,烏勒袞胸口一緊,俊臉一寸一寸地湊近她,直到四片唇瓣觸碰在一起,僅僅是這樣,卻也讓兩人的心終於更靠近了。

  「咳、咳。」姮貞因這殺風景的咳嗽,脹紅了小臉。

  烏勒袞也是一臉困窘,然後兩人跟著笑了。「我去倒杯熱茶給你。」

  看來這種親密的動作還需要一點時間來適應,可是他們也都明白彼此跟過去不再一樣了。

  待姮貞喝了口熱茶,才又躺下來,也因為把話都談開了,整個心情跟著放鬆,意識開始渙散。「你可以在這裡陪我嗎?」

  「當然可以。」烏勒袞幫她蓋好了錦被。

  「昨天夜裡……我病得好難受的時候……突然想到要是就這麼死了……依照大清禮制,得孤孤單單的葬在北京城郊外……一個人躺在墓塚裡……我真的不想連死後都這麼寂寞……」姮貞閉上眼皮,嘴裡兀自喃道。

  聽了,烏勒袞喉頭窒了窒。「要是真的這樣,我就算捨去一切,也會去求皇上破例讓你葬在我的家族墓地裡,等我死後,自然要跟你合葬。」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姮貞掀開眼皮,嘴角不由得上揚了。

  「我保證。」烏勒袞握住她的小手說。

  她是他的公主,他的福晉,不論生還是死,自然都不能和他分開……

  這一刻,烏勒袞心中再也沒有任何困惑,沒有任何猶豫,早在兩人相遇那一天起,姮貞便註定是他的。

  過了一會兒,冉嬤嬤端了煎好的湯藥進房,烏勒袞又叫醒姮貞,然後一口一口的餵她喝完,也因為有他在身邊,燒很快地就退了。

  ※ ※ ※

  由於姮貞這場病,讓烏勒袞在吳縣知縣的府裡住了幾天,也讓他們的感情在這個冬天裡慢慢升溫。

  「咱們來下一盤棋吧。」烏勒袞拿了棋具回到寢房。

  姮貞來到桌旁坐下,唇角抿著笑。「要我讓你嗎?」看來得等烏勒袞出門辦事才能去茶坊,否則她是別想踏出房門一步。

  「不需要。」烏勒袞佯哼道。

  「要是你又輸了怎麼辦?」姮貞在心裡偷笑。

  烏勒袞掀袍落坐,想到自己從來沒有贏過一次,還真是挺丟臉的。「隨便你提出一個要求,我都會答應。」

  「當真?」姮貞捂唇笑問。

  「大丈夫一言既出、駟馬難追。」烏勒袞以男人的尊嚴當賭注。「不管你要我做什麼,我都毫無異議。」

  姮貞挑起一道秀眉。「那咱們就走著瞧吧!」

  「這句話應該讓男人來說。」烏勒袞朗聲大笑。

  「是,我記住了。」姮貞佯作柔順地說。

  烏勒袞接著又起身拿來玄狐毛斗篷,輕輕的披在姮貞的肩上。「雖然已經放了火盆,不過你的病才剛好,還是要多注意些。」

  「嗯。」姮貞嫣頰一紅,伸手拉攏了下斗篷,唇畔的笑意格外誘人,讓烏勒袞突然覺得寢房裡太熱了。

  「你笑什麼?」烏勒袞輕咳地問。

  姮貞仰起臉蛋,眉眼淨是嬌羞和嫵媚。「因為知道你對我好,不再只當我是妹妹,而是個女人了,所以特別開心。」

  「你真的這麼確定?」烏勒袞故意逗她。

  「呃……難道不是這樣?」姮貞不禁又擔憂起來。

  烏勒袞慢慢地彎下身軀,吻著坐在凳子上的她,四片唇瓣輕輕地貼在一起,帶了些酥麻滋味。「我可以用行動來表現給你看……」他希望這麼做可以讓姮貞安心,不再胡思亂想了。

  當烏勒袞這麼做的當口,也不再壓抑著情慾,將她吻得更深,一旦打開那道封印,不再用「兄妹之情」來設定彼此的界線,慾望來得又急又快,也就燃燒得更為旺盛了。

  有些不知所措,又有些羞赧地承接著這個親吻,姮貞盼了這麼久,終於盼到他願意用一個男人的身分來親近自己。

  「嗯……」姮貞喉中不自覺地逸出嬌喘。

  聽到這微弱嬌細的喘息,讓烏勒袞慾望益發的勃發,他索性將姮貞打橫抱起,走向床榻,洞房花燭夜時錯過的事,想要在今天好好的彌補她。

  「姮貞……」烏勒袞頭一回喚她的閨名。

  「嗯?」聽到他這麼喚,姮貞整個身子都熱了,還以為自己又在發燒。

  烏勒袞拿開她肩上的玄狐毛斗篷,瞅著姮貞面頰上的紅暈,讓他情難自禁地將嘴巴又湊上前,親吻著那片柔膩的肌膚,那動作是如此充滿著憐愛。

  「我……沒抱過女人……」在這種親密的氣氛下,烏勒袞擁著懷中的嬌軀,總希望給她最完美的初夜。

  「我知道……」姮貞臉蛋更紅了。

  「你知道?」這下烏勒袞可好奇了。

  姮貞柔若無骨地偎在他胸前。「因為我了解你,知道你不是那種會隨便沾惹姑娘的男子,不會在沒有承諾和名分的狀況下,去傷害一個女人的心,所以當你說喜歡上蘇州織造李大人的女兒,我心裡真的好害怕,因為我知道你是說真的。」

  「你真的完全看清了我。」烏勒袞笑嘆道。

  「因為我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我的心在看。」姮貞溫婉地笑了。

  烏勒袞親著她的額、她的鼻,最後又落在姮貞的柔唇上,本能地將舌頭滑進她口中,翻攪出更多的熱情來。

  直到姮貞被吻得嬌喘吁吁,才讓烏勒袞逐漸亢奮的身軀壓在床榻上,她知道他們就要成為真正的夫妻了。

  這一刻,他們之間不會再有距離。

  雖然此刻是大白天,不過房裡還是有些昏暗,也讓感官多了幾分旖旎神秘,讓兩人可以免去害羞,可以去探究對方的身體,去感覺男人與女人之間的不同。

  「烏勒袞……」當長袍離開她的身上,直到沒有任何衣物遮蔽,姮貞的身子更熱了,因為男人的嘴開始在肌膚上不斷吮吸、游移,也引發更多的嬌顫,這樣的親密是她從未想像過的。

  伏在嬌軀上的烏勒袞近乎貪婪的用手掌、用唇舌來愛撫她,解放的情慾讓他的理智拋到了腦後,只剩下純粹的本能反應。

  姮貞難耐地扭動嬌軀,企圖躲避他的撫弄,想要合起玉腿,不讓烏勒袞觸碰到連自己都羞到不敢去摸的部位。

  「我保證會很輕……」烏勒袞用親吻安撫她的不安,直到姮貞放鬆了些,男人的長指便似有若無地撩撥著玉腿之間的私密處。

  一聲嬌喘又逸出姮貞口中,體內好像有什麼被引發了,身子也顫抖得更厲害,在情慾和無措中,不斷喚著他的名。

  「烏勒袞……」她挾著啜泣聲叫道。

  烏勒袞憑著原始的本能,不需要什麼經驗,品嘗著每一寸的嬌軀,直到腹下的男性亢奮到疼痛不已。

  於是,他往上挪移,用親吻撫慰姮貞,不確定這樣的方式是不是正確的,可是烏勒袞卻不想就此打住了,想要讓她成為自己的女人,成為真正的夫妻,這次輪到他證明給姮貞看。

  她是他的女人,不會再弄錯了。

  「嗯……」姮貞攀著男人汗濕的頸項,感受到腿間擠壓的力道,讓她有些害怕的瑟縮了。

  「姮貞……」烏勒袞低啞地喚著她,並沒有強硬地進入,只是用灼熱的亢奮部位磨蹭著,讓嬌軀習慣他的力量。

  姮貞也不知道究竟是怎麼回事,體內湧起一股強烈的渴求,讓她拱起玉臀,想要去迎合、想要更接近,那樣的疼痛讓她發出嗚咽。

  待烏勒袞試著與她結合,因為必須控制力道,全身的肌肉繃得像弦一樣的緊,就怕太粗魯了。

  「烏勒袞……」姮貞哭叫一聲。

  灼熱的男性慾望衝破了最後的一道界線,進入了她,讓彼此真實地結合在一起了,烏勒袞沒有動,只是緊緊地擁著姮貞。

  「是不是……很痛?」烏勒袞粗喘問道。

  他不確定有多痛,只能以姮貞的哭泣和身子僵硬的程度來判斷,想要退出去,卻讓她一把抱住了。

  「沒關係……嬤嬤說會疼是應該的……」姮貞柔聲地說。

  烏勒袞親著她的面頰、下巴,直到姮貞身子放軟了,他才允許自己來疼愛她、取悅她。

  即便還是相當疼痛,可是姮貞不想中止這樣的親密,跟心痛相較起來,這卻是最甜蜜的,因為在她身體裡的是烏勒袞,是她最愛的男人。

  這麼一想,攀在烏勒袞頸項上的雙臂摟得更緊了,姮貞隨著他的每一次進出,逸出細微的嬌吟。

  在男人喑啞的粗喘聲中,到達了頂點,也讓自己釋放在那柔膩濕緊的花壺中,這樣的歡愉令彼此都為之屏息。

  姮貞偎進汗濕的男性胸膛內,又累又酸疼地閉上眼皮。

  「那裡……還痛嗎?」烏勒袞將錦被蓋住兩人,關切地問。

  聽他這麼問,姮貞羞赧地搖了搖螓首。「已經好多了……」

  「現在相信我不再只是把你當作妹妹了……」烏勒袞話中帶著幾分笑意地說。「我可不會對妹妹做這種事。」

  聞言,姮貞噴笑一聲。「我相信就是了。」

  他們真的不再只是「兄妹」,而是一個男人與一個女人,是「夫妻」了。

  緣分真的是種很奇妙的東西,想起在漱芳齋相遇的那一天,他們可沒有想到會相知、相愛,會共享這麼親密的一刻。

  「對不起。」烏勒袞將她摟得更緊。

  「對不起什麼?」姮貞笑問。

  烏勒袞輕嘆一聲。「就是洞房花燭夜那個晚上……我喝得那麼醉,一定讓你覺得很難堪吧?」

  「倒不是難堪,因為我知道你為什麼會喝醉,或許也有一點鬆了口氣,要是你抱著勉強的心情來跟我圓房,你心中的疙瘩會更大,對我所做的事也更無法輕易諒解了。」姮貞釋懷地說。

  「別老是這麼幫我說話,委屈了自己。」烏勒袞心疼之餘,也想念念她。

  姮貞幸福的揚起嘴角。「可是我等到你的真心,所以一點都不委屈……在這座蘇州城裡,可以和你成為一對名正言順的夫妻,可以早晚都在一起,不用礙於規矩,真的太好了……」

  「是啊,真的是太好了。」烏勒袞不禁要想,等回到北京城,他們就沒辦法這麼做了。

  過了好一會兒,他才發現懷中的小女人已經睡著了,便將錦被拉得更高,就怕她又著涼了,烏勒袞心想皇帝既然跟姮貞的感情好,應該願意首開先例,讓他們夫妻可以住在一塊。

  回到北京城之後,第一件事要辦的就是這個。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2 01:18 AM

第六章

  到了第二天,天氣放晴了。

  姮貞透過窗縫往外看,由於積雪不深的關係,所以很快便融化了。「雪已經不再下了……」

  「你還不能出門。」烏勒袞又把窗子關緊。

  「我知道。」姮貞只是想著這幾天沒到茶坊,那位「晁公子」等不到她,只怕不再去了,那麼就無法確定他到底是不是日月會的副總舵主,白白錯失了一條線索,因此覺得相當可惜。

  烏勒袞親暱的攬著她的肩頭。「身子還好吧?還疼嗎?」

  「已經沒事了。」姮貞面頰燒紅地說。

  「那就好。」烏勒袞將嘴唇貼在她的太陽穴上說。

  姮貞一臉滿足地倚在他的胸前。「昨天那盤棋,咱們到現在都還沒開始,不如現在來下吧。」

  「差點忘了這件事。」烏勒袞深吸了口氣,想到她昨天才初經人事,不能太過急躁,於是將想再抱她的慾望硬壓下來。「我去拿棋具。」

  待烏勒袞將棋具擺在桌案上,於是坐到另一頭。

  「讓王爺先手!」姮貞巧笑嫣然。

  聽姮貞叫他王爺,烏勒袞自然也回敬。「還是公主先請!」

  「那我就不跟你客氣了。」姮貞開始下第一步。

  烏勒袞試著把注意力放在棋局上,而不是姮貞眉眼之間的柔媚,免得又克制不住衝動了。

  才下了幾步棋,寢房的門扉傳來兩聲輕敲。

  「王爺!」哈朗在外頭喚道。

  「我去看看有什麼事。」說著,烏勒袞便起身,來到房門口,哈朗不知跟他說了什麼,於是走了出去,並順手帶上門扉。

  姮貞知道他還有正事要辦,心想這盤棋多半又下不成了,眼角瞟見烏勒袞放在一旁的斗篷,於是想要拿出去給他。

  待姮貞才將門開了一條縫,就聽見外頭廊下傳來低低的說話聲,雖然聽得不是很真切,不過幾個敏感的字眼隨即讓她頓住開門的動作。

  「蘇州織造李大人……他的女兒……」哈朗稟報。

  聽完哈朗說的話,烏勒袞沉默了半晌。「跟他說有時間就會過去。」

  「喳。」哈朗應了一聲。

  見他們談完了,姮貞馬上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心裡有些惴惴不安,雖然已經知道烏勒袞對她的心意,不過她也沒有忘記還有蘇州織造李大人的女兒的存在,那名女子是否也跟她一樣深愛著他?心心念念就盼著能成為他的福晉?

  烏勒袞回到寢房內,在姮貞對面坐下。「該輪到誰下了?」

  「換你下了。」姮貞瞟了一眼他臉上諱莫如深的表情。「是有要緊的事嗎?若是的話,就別為了我耽擱。」

  「算不上什麼要緊的事。」烏勒袞走了下一步。

  姮貞「嗯」了一聲,知道烏勒袞不會老實告訴她的,看著眼前的棋局,想到之前說的賭注,知道該怎麼做了。

  片刻之後,勝負已定。

  「我又輸了。」烏勒袞大方地認輸。

  「別忘了你昨天答應的事,要是我贏了,隨便我提出什麼要求,你都一定要辦到。」姮貞眼底閃著黠笑。

  烏勒袞大笑一聲。「我沒有忘。」

  「那……我有個要求。」姮貞慢慢收起了笑靨。「我想知道,方才哈朗來找你,是不是和蘇州織造李大人的女兒有關?」

  「你都聽到了?」烏勒袞收起笑意問。

  姮貞並沒有否認。「你跟她……她知道我下嫁給你的事,一定很失望很傷心吧?因為就連想當你的側福晉,只怕也不可能了。」

  「就算可以,我也不會再娶側室……」烏勒袞正色地說。「李大人的確是有將女兒嫁給我的打算,不過我並沒有給予任何承諾,因為指婚權在皇上手中,在有絕對的把握之前,不想耽誤,更不想傷害對方……」說到這兒,烏勒袞攏起了眉頭,讓姮貞的心又往下一沈。

  「可是她卻認定了你?」姮貞不禁這麼猜。

  烏勒袞深吸了口氣。「李大人知道皇上將你下嫁給我的事,於是打算把女兒許配給他人,不過……她還是不肯答應婚事,意志變得很消沉,人也跟著病倒在床,讓李大人不知該如何是好。」

  原以為那天李湘能夠聽進自己的勸告,答應李大人安排的婚事,想不到他前腳剛離開,她就暈倒了,烏勒袞想到就算去了,也幫不上什麼忙。

  「原來是這麼回事。」姮貞可以體會對方的心情,自己何嘗不是這樣,女人一旦對感情過於執著,不是那麼容易就能放下。「因此李大人才派人來請你過去,希望請你多多開導他的女兒?」

  「我也知道這不是個好方法,多見一次面,只會讓她愈陷愈深……」烏勒袞也希望能做到無情,好斷了李湘的念頭。

  姮貞看著他為難的表情,故作輕鬆地說:「或許我該去見她一面,然後用公主的身分警告她,你已經是我的額駙,不要再把心思放在你身上了。」同樣身為女人,同樣愛上烏勒袞,更能體會對方的痛苦,也希望自己能幫得了她。

  「哈哈……」烏勒袞大笑幾聲。「這倒不失是個好辦法。」

  「那你呢?你對她是否……」忘得了?姮貞艱澀的問。

  烏勒袞從凳子上起來,走到她身邊,將姮貞拉進懷中。「我真正愛的人是你,只要你一個就夠了。」

  「嗯。」姮貞安心地笑了。

  ※ ※ ※

  而時間也隨著這樣的幸福滋味,一天一天的過去。

  來到蘇州快一個月,和烏勒袞的關係有了很大的進展,每每想到這兒,姮貞嫣紅的唇角便忍不住的往上揚。

  「公主這陣子的心情特別的好。」冉嬤嬤見主子這幾天氣色紅潤,人也變得更美了,打從心底為她高興。

  聞言,姮貞看著銅鏡裡的自己,羞赧地問:「是嗎?」

  冉嬤嬤為主子梳著長長的辮子。「奴婢就說只要圓了房,額駙的心就會放在公主身上,可真是一點都沒錯。」

  「才不是因為這個原因。」姮貞紅著臉蛋嗔道。

  那是因為她和烏勒袞都已經完全了解彼此的心意,知道對方愛著自己,自然心胸開闊,不再胡思亂想了。

  轉身取來氈帽,冉嬤嬤不解地問:「不過額駙為什麼不乾脆住下來,還要回驛站去?」

  「他有他的考慮。」姮貞拉了拉身上的長袍馬褂。

  「公主今天還要去茶坊?」冉嬤嬤嘆氣地問。「萬一又不小心染上了風寒可怎麼辦?額駙一定會馬上要你回北京城。」

  「我會注意的。」好不容易可以出門,姮貞不想多耽擱,只希望還能再遇到那位「晁公子」。

  冉嬤嬤跟著主子踏出寢房,猝不及防地,後頸被用力地敲了一下,接著便不醒人事了。

  就在這當口,走在前頭的姮貞聽到身後傳來重物碰撞地面的聲響,下意識地回過頭,只見冉嬤嬤倒在地上,心頭一驚,正要蹲下身來查探,這也是她在昏倒之前最後一個印象。

  才這麼一會兒功夫,姮貞便已經讓人劫走了,當那三名大內侍衛趕到,才知道中了調虎離山之計,只能盡速通知烏勒袞。

  而被劫走的姮貞從昏沈中漸漸清醒過來,她不確定自己暈過去多久,似乎只有一眨眼的功夫,又好像睡了很久,只覺得頸後還有些疼痛。

  「這裡是……」姮貞摸了摸腦袋,氈帽早已不翼而飛了,她更發現自己斜倚在一張太師椅上,只能努力保持冷靜地觀察四周。

  一名中年婦人用碗倒了杯水給她。「喝一點吧。」

  「不用了,謝謝。」姮貞戒備地搖頭,擔心水裡頭放了什麼。

  「要不是看在你是女人的分上,我可不會對你這麼好聲好氣。」丁大娘重重地哼了哼,如果她是個男的,就不用這麼客氣了。「只要你別輕舉妄動,咱們還不至於會傷害你。」

  「你是誰?為什麼抓我來這兒?」姮貞揣測著對方的身分。

  丁大娘兩手叉在腰上。「因為你跟狗皇帝派來的那個欽差大臣有關係,你可不要否認,咱們監視了很多天,知道他這陣子都留在吳縣知縣的府裡,沒有回到驛站,而且還是待在你住的院落裡,不過又無法靠得太近,沒辦法確定你的身分,直到今天才逮到機會下手。」

  「我並沒有要否認。」姮貞心想他們究竟知道多少事,又是否知道她是和碩公主的身分。

  「你們是什麼關係?」丁大娘質問。

  姮貞想著若是一味的撇清關係,只會讓他們更加起疑。「他是我的夫婿,因為擔心我的安危,所以才讓我住在吳縣知縣的府裡頭。」

  聽了這番解釋,丁大娘臉色稍霽。「果然跟我想的一樣,那麼只要你乖乖聽話,咱們會讓你回到你夫婿身邊的。」

  「你們究竟要我做什麼?」姮貞問。

  丁大娘朝廳外看了一眼,因為其他同伴正在討論接下來該怎麼做。「你不要多問,待會兒就知道了。」

  既然對方這麼說了,姮貞只能耐心的等待,她伸手揉了揉後頸,舒緩一些疼痛,想著這些人如果是那些亂黨,要他們放人,只怕不可能。

  又過了片刻,廳外終於有了動靜。

  「……副總舵主,你來得正好,咱們抓到的那個女人,跟狗皇帝派來的欽差大臣應該有很密切的關係……」

  「應該早一點解決那個欽差大臣……不要再拖了……」

  隨著腳步聲愈走愈近,對話聲也聽得更清楚了。

  姮貞連忙坐直身子,雖然心裡有些害怕,不過她的自尊也絕不允許讓一絲恐懼流露出來。

  「等我見過了人再說。」姚星塵沉吟的回道。

  當姚星塵跟著同伴跨進廳內,一眼見到坐在太師椅上的姮貞,表情明顯地怔住了,完全沒有想到會是「她」。

  「副總舵主!」丁大娘上前抱拳道。「我方才已經問過了,她就是那個欽差大臣的妻子,咱們可以好好地利用她。」

  面對姚星塵訝異的眼神,姮貞也沒想到他們會在這樣的場合裡見面,而丁大娘這聲「副總舵主」更加確認了他的身分。

  「你……」姚星塵一時語塞。

  這陣子他還是忍不住去了茶坊,只為了能再見「她」一面,明知道該把反清復明大業擺在第一位,姚星塵卻無法克制這樣的衝動,只是沒想到他們之間早已不可能有任何交集。

  「你們都先出去,讓我跟她談一談。」姚星塵對同伴說道。

  眾人雖然不解,但還是照做了。

  姮貞看著他說:「你是日月會的副總舵主。」這句話不是疑問句。

  「而你是狗皇帝派來的欽差大臣的妻子。」姚星塵苦笑一下。「儘管早就看出你是名女子,卻沒想到是這樣的身分。」

  「若不女扮男裝,只怕在外頭行走不方便,而在茶坊裡,更沒有人會跟我對奕了。」姮貞直視著他的雙眼問道:「那麼副總舵主抓我來要做什麼?」

  「若是要你的夫婿背叛狗皇帝呢?」姚星塵見她安之若素,一點都不驚慌,試問能有幾個女子辦得到,心裡著實激賞。

  「不可能!即便是為了我,他也不會這麼做。」姮貞連考慮都不考慮一下,就是這麼肯定。「我也不會允許。」

  「為什麼?」姚星塵問。

  「因為大明早就死了,不存在了,這是不爭的事實。」姮貞的話讓姚星塵臉色一變。「而我和當今皇上相處過,也相信他的為人,即便年紀尚輕,可是他能努力做到公正公平,無論是對待漢人還是滿人。」

  「他是個滿人,就絕對做不到公平公正。」姚星塵斬釘截鐵地說。

  姮貞知道無法改變他們的觀念,因為這些亂黨對滿人早就恨之入骨了。「那麼你們還是殺了我吧。」

  「你……」姚星塵遲疑了。

  「我明白你的職責所在,可是我的夫婿也同樣有他的責任,所以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不會怨恨任何人。」姮貞從太師椅上站起來,不卑不亢地說。

  姚星塵睇著眼前的女子,生平頭一回對異性動了心,卻是這樣的結局。「若是能在你嫁給別的男人之前就認識,該有多好。」

  這話讓姮貞一怔,旋即懂了,也明白了。

  「你錯了,即便如此,你和我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她是受先帝冊封的大清公主,而他則是處處與大清作對的亂黨,永遠只能當敵人。

  「現在說這些都沒有用。」姚星塵不想再讓私人感情左右。「我會讓人安排你的房間,只要你配合,不會有人傷害你的。」

  姮貞知道不配合也不行,因為光靠自己是逃不出去的。

  ※ ※ ※

  而此時在吳縣知縣的府裡,因為姮貞被劫走的事,讓烏勒袞幾乎亂了方寸,因為他最恐懼的事還是發生了。

  烏勒袞瞪著跪在眼前請罪的三名大內侍衛,以及在一旁哭哭啼啼的冉嬤嬤,很快地做出判斷。「除了日月會,不會有別人。」

  他還是沒有保護好姮貞的安全,讓她擔驚受怕了,光是想到她此刻的處境,烏勒袞胸口像壓了塊大石,幾乎喘不過氣來。

  冉嬤嬤不禁愈想心愈慌。「公主要是有個什麼萬一,那該怎麼辦?額駙,你快想辦法救救公主……」

  「只要他們還不知道公主的身分,至少還是安全的。」烏勒袞手心擒了一把冷汗,告訴自己不要太悲觀。「你們三個就等著戴罪立功,都先下去吧。」

  三名大內侍衛回了聲「喳」,腦袋暫時還能連在脖子上,不過那也得公主得以平安脫險才行。

  烏勒袞又轉頭安慰哭到快厥過去的冉嬤嬤。「我一定會把公主救回來的,用本王的性命跟你保證。」

  就在這時,吳縣知縣走進屋內,朝烏勒袞拱了下手。

  「都已經辦妥了!」公主在自己的府邸裡被劫,他也是難辭其咎,說什麼都要把人給救回來。

  烏勒袞兩手背在身後,一起跨出廳外。「蘇州知府呢?」

  「那兩人原本打算用蘇州知府來當擋箭牌,好讓他們可以乘隙逃走,卑職沒辦法不傷到他,所以……」吳縣知縣沒有把話說完,不過意思已經很清楚了。

  「一個昏官,死不足惜。」烏勒袞心想若不是還不想打草驚蛇,早就將這沒用的蘇州知府處死了,居然愚蠢到雇用日月會的人在身邊保護。「只要抓到這兩個人,或許可以用來交換公主。」

  吳縣知縣沉吟一下。「連卑職府裡的奴才都不知道她是公主,也不得靠近這個院落半步,所以目前應該還算安全。」

  「就不知道抓到的這兩人,他們在日月會中的地位重不重要。」烏勒袞還是有這層顧慮在,就怕那些亂黨寧可犧牲自己的同伴,也不願意放了姮貞,那麼他又該怎麼救她?

  不過現在想這些都無濟於事,只能靜待對方接下來的棋會怎麼下了,而他的公主不是平凡女子,不是那種遇到危險就會嚇得驚慌失措,只會哭的女人,烏勒袞深深地相信她懂得如何自保。

  而就如烏勒袞所料,天黑之後,姚星塵便已接獲了訊息。

  一道瘦高的身影隨時注意身後有沒有人跟蹤,直到閃進做為掩護的民宅,立刻將狀況告知副總舵主。

  「兩個人都被抓了?」姚星塵震驚的問,心想依兩位前輩的武功,還不至於會如此輕易被逮。

  丁大娘聽到丈夫落在吳縣知縣手中,頓時心急如焚。「副總舵主,你可要救救我家那口子……要是有個萬一……」

  「我看準是想用他們來交換他的妻子……」

  「咱們不能就這麼妥協了……」

  其他人在旁邊七嘴八舌。

  「你們是想見死不救是不是?」丁大娘只想救她的丈夫。

  姚星塵低喝一聲。「都不要吵了!」

  所有的人只能閉上嘴巴。

  「讓我想一想。」丟下這句話,姚星塵便往外跨出門檻,走在已經昏暗不清的長廊下,最後來到一間房門外。

  負責守門的人向他抱拳道:「副總舵主!」

  「嗯,我進去跟她說幾句話。」姚星塵說著便推門而入。

  坐在桌旁的姮貞聽到有人進來,馬上提高警覺。

  「聽說你晚膳都沒碰。」姚星塵無法不去關心她。

  姮貞淡淡地回道:「我還不餓。」

  「你的夫婿抓走我的兩位同伴,看來是打算用來跟你交換。」姚星塵想起自己被賦予眾望,成為日月會的副總舵主,就該摒棄私人感情,可是他又想到若是不答應交換人質的話,可能會失去丁前輩他們,其他人也會把這口怒氣出在她身上,他無法保證能保眼前的女子周全。

  「那麼該怎麼做全在副總舵主的一念之間了。」姮貞定了定神說。

  姚星塵頷了下首。「你說得沒錯。」

  「也許……咱們那天不應該在茶坊裡相遇。」在個性方面,這個男人和烏勒袞有幾分相似,同樣正直、同樣有責任心,也同樣對自己的信念深信不疑,讓姮貞覺得遺憾,因為他們只能是敵人,連普通朋友都當不成。

  「不,我並不後悔,只是這也是頭一次,讓我無法做到公私分明。」姚星塵話中透露出對她的心意。「希望那個男人知道自己有多幸運。」

  說完,姚星塵又轉身走了。

  姮貞看著門扉再度關上,深深地嘆了口氣,因為她無法回應這份感情,也因為自己的心裡早已被另一個男人占滿了。

  ※ ※ ※

  戌時,偶爾聽到遠處幾聲雞啼。

  從昨晚到現在,烏勒袞都沒有閤眼,每一刻都是種身心的煎熬。

  他待在吳縣知縣的府裡,就是為了等待日月會的決定,一旦知道兩名同伴落在自己手中,究竟選擇救還是不救,想必須要一點時間。

  仰頭看著天色,已經亮了,烏勒袞只能懸著一顆心繼續等待。

  「王爺!」哈朗的嗓音讓他渾身遽震。

  烏勒袞偏頭看向正疾步走來的高壯身影,心頭一緊。「有消息了?」

  「門房說昨天半夜有人用箭將這封信射進大門內……」哈朗馬上將手上的東西交給主子。

  一把將信搶過去,烏勒袞馬上進入屋內,就著燭火,快速地看過內容。「明天卯時……玄妙觀旁的石拱橋上……他們決定要交換人質了。」

  終於等到這個好消息了,烏勒袞用力捏著信,直到這時,空氣才重新進入肺腔,讓他不由得喘了一大口氣,彷彿又活了過來。

  有希望救回姮貞了……

  他緊閉了下眼皮,讓激動的情緒漸漸平復下來。

  「不過還得再等上一天……」烏勒袞只能祈求老天爺,在這一天的光景裡,不要有任何的變卦。

  ※ ※ ※

  這一天,就在忐忑不安中過去了。

  雖然沒有下雪,不過清晨的氣溫依舊寒冷,即便已經接近卯時,玄妙觀附近的石拱橋上,也沒有什麼路人經過,自然不會注意到橋兩端的氣氛正醞釀著凝肅和緊張。

  烏勒袞高大挺拔的身軀站得筆直,英俊的臉容上是從未表現過的冷凜神情,當他遠遠的凝望著從石拱橋的另一頭走來的幾道人影,銳利的目光急切地搜尋自己最關心的目標,想知道姮貞是否毫發無損。

  當前方的一行人站定,天色從朦朧轉為清晰,得以讓烏勒袞看清楚那些人的臉孔,以及居中的那道纖弱身影。

  姮貞身上同樣裹著玄狐毛斗篷,也同樣望著站在那一頭的昂然身影,壓抑著想飛奔到他懷中的衝動,努力保持著鎮定。

  「如何?」烏勒袞低聲詢問回到身邊來的哈朗。

  哈朗也用兩人聽得到的音量回道:「屬下都查過了,附近沒有其他的埋伏。」

  「嗯。」烏勒袞輕吟一聲,接著將視線落在前方的一名俊偉男子身上,想到毓謹貝勒讓宮中畫師所繪的圖,此人和日月會副總舵主有七分神似,於是朝對方試探的開口。「姚副總舵主,咱們終於見面了!」

  姚星塵也目光炯炯地看著他。「在下也早就想親自會一會狗皇帝派來的欽差大臣有多大的能耐,可惜今天的時機不對。」

  聽到「狗皇帝」三個字,讓烏勒袞倏地沈下了俊臉,不喜歡聽見這種誣衊皇帝的字眼。

  「這點姚副總舵主不用擔心,一定還有機會的。」他也不忘在口頭上還以顏色。「可以交換人質了嗎?」

  「當然。」姚星塵望向站在他身後的兩名前輩,各被一把劍給抵住喉嚨。「那就開始吧!」

  烏勒袞朝兩名大內侍衛使了個眼色,要他們押著人往前走。

  那一頭的姚星塵也讓丁大娘帶著姮貞前進,好去交換她的丈夫回來。

  氣氛比方才更加緊繃,眾人都不由得屏住氣息……

  隨著雙方的人一步步的往前走,烏勒袞和姚星塵之間的暗潮洶湧,隨時都有可能一觸即發。

  當兩名大內侍衛將手上的人質推給了對方,然後將劍尖比向前,接著一步步的倒退走。

  這時的姮貞再也顧不得其他,她的眼裡只有一個男人,於是忘情地撩高袍擺,就這麼直接撲進了烏勒袞張開的雙臂中。

  「沒事了……」烏勒袞緊緊地抱著她,確定姮貞就在自己懷中,沒有一丁點的損傷,這句話不只是在安慰她,也在安撫自己。

  姮貞也摟住他的腰,不在意是在眾目睽睽之下,她只想一輩子和烏勒袞這麼相擁著,再也不分開。

  感覺到姮貞身子的顫抖,烏勒袞在她耳畔不斷低喃:「已經沒事了……」

  「嗯……」好半晌,姮貞才有辦法發出聲音。

  烏勒袞抬起俊首,瞪向站在對面的男子,正巧覷見姚星塵用著複雜的眼神看著他們,當對方的目光又落在懷中的小女人身上,情不自禁透露出了內心的感情,他不由得將姮貞摟得更緊了。

  發現烏勒袞的凝視,姚星塵立即斂起臉上的表情。「走!」

  在副總舵主的一聲令下,所有的人都撤退了。

  「咱們也回去吧。」烏勒袞柔聲地說。

  姮貞深吸了幾口氣,情緒平復了些之後,才頷了下首。

  「好。」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2 01:23 AM

第七章

  當烏勒袞帶著姮貞回到吳縣知縣的府邸,天色已經大亮了。

  「公主……」冉嬤嬤瞧見主子平安歸來了,忍不住與姮貞相擁而泣。「奴婢真的快擔心死了……就怕他們傷了你……」

  姮貞又哭又笑地安撫說:「我什麼傷也沒有……這不就回來了……」

  「他們真的沒對你怎麼樣?」冉嬤嬤上下打量主子,就是想要親眼確定。

  「嗯。」姮貞用力頷首。

  冉嬤嬤連忙雙手合十。「太好了……老天保佑……」

  「讓嬤嬤擔心了,我真的沒事。」知道冉嬤嬤一定嚇壞了,姮貞偎在她豐腴的胸口上,像小時候一樣撒著嬌。

  「嗯、嗯。」冉嬤嬤輕拍著她的背,頻頻點頭。「公主一定累壞了,先回房去換件衣裳,奴婢馬上去準備點吃的……」

  姮貞微微一哂,直到此時,倦意才表露在她的臉上。

  待她回到寢房內,解下身上的斗篷,以及馬褂,想說在床榻上躺一會兒,然後再起來吃點東西,不過才一沾枕就睡著了,連冉嬤嬤端了早膳進來喚她,姮貞都還起不來。

  「就讓她睡吧。」過了大約一個多時辰,待烏勒袞辦完後續的事之後,也回到寢房內。

  冉嬤嬤滿是憐惜的摸了摸主子的額頭。「公主一定受了不小的驚嚇……」

  「這兒讓我來照顧,等公主醒來想吃東西再說。」烏勒袞也想等姮貞睡醒,有很多事要問她。

  「這樣也好。」冉嬤嬤又把早膳端了出去。

  聽到房門關上,烏勒袞才在床沿坐下,一瞬也不瞬地看著姮貞的睡臉,只不過眼下的黑影還是透露出這兩天下來所受到的驚嚇,讓他忍不住伸出指腹,希望能夠拂去它。

  雖然日月會的人在短時間內不會再貿然地出現在他們面前,烏勒袞還是決定說服姮貞回北京城去,因為自己無法承受再失去她一次。

  還有,那個叫做姚星塵的男人,看姮貞的眼神和表情讓烏勒袞很不是滋味,原來……他也會吃味,就是不希望見到自己以外的男人用那種不捨依戀的目光來看待自己所愛的女人。若是對方再多看姮貞一眼,烏勒袞不敢保證會不會出手,甚至殺了他。

  他和姮貞走了好長一段路,總算走到了這裡,烏勒袞不想讓任何人破壞它,因為姮貞是屬於他的,不管是過去還是未來都一樣。

  這樣激烈的感情是他過去不曾有過的,連烏勒袞都覺得好笑,因為自己的感情就像盆冷水,在炭火的燃燒之下,隨著時間慢慢地滾開,直到此刻才沸騰,內心的情感也真正的覺醒。

  不過……這一切幸好還不遲,他還來得及告訴姮貞心裡的感受。烏勒袞不禁慶幸地忖道。

  而姮貞在驚嚇和緊張的情緒之下,這一睡,直到天色都暗了,她才緩緩地掀開眼皮。

  「嗯……」姮貞倏地睜開眼皮,看清周圍的環境,想到自己已經平安脫險了,身子才又放鬆下來。

  烏勒袞正坐在桌旁磨墨寫著奏章,待會兒要讓人八百里加急送回北京城,讓皇帝知道他們在蘇州發生的事。

  「你醒了?」聽到床榻上有動靜,烏勒袞連忙回過頭查看。

  姮貞坐起身,支著暈沈的螓首問道:「我睡多久了?」

  「已經好幾個時辰了。」烏勒袞來到床沿坐下,然後將她攬進了懷裡,嗓音低啞地說:「讓你受驚了。」

  這句話讓姮貞紅了眼眶,在他胸前搖了搖頭。「又不是你的錯,你不也是很快就把我救回來了嗎?」

  「我不應該讓這種事發生的。」烏勒袞自責地說。

  姮貞將面頰貼在他的心口。「是我堅持要留下來,自己就得要承擔大部分的風險,更不能全怪你,所以扯平了。」

  「你真傻。」烏勒袞嗓音更啞了。

  「也只為了你一個人傻。」姮貞嘴角泛起甜甜的笑靨。

  烏勒袞喉頭微哽。「在你被抓走的這段時間,我從來沒有那麼恐懼不安過,就像阿瑪死的那一天,身邊最後一個至親也離開我了,他和額娘都丟下我一個人走了……要不是靠著想把你救回來的這股意志力,說不定早就崩潰了……」

  「我不會丟下你的……」姮貞嗚咽地說。

  「一輩子?」烏勒袞想要她的承諾。

  「一輩子。」姮貞點頭承諾。

  「其實我很不習慣情緒波動這麼大的感情,或許就是因為害怕,所以希望和將來所娶的女子過著平平淡淡的穩定生活,不必太深刻,也不要太強烈,這樣即便失去了,也不至於會痛不欲生……」烏勒袞剖析著自己內心的癥結。「可是被你這麼愛著,讓我無法再壓抑,讓我也想全心全意地回報你。」

  「那麼要我少愛你一點嗎?」姮貞笑中帶淚地問。

  烏勒袞佯怒地回道:「不准!」

  兩人同時笑了。

  「我很高興你願意把這些話說出來。」姮貞不禁動容了,因為他的自尊心有多強,絕不會輕易跟人坦露內心的恐懼。

  「比起差點失去你,連說這些話的機會都沒有,面子、尊嚴又算得了什麼。」烏勒袞想通地說。

  姮貞不禁動容了。

  「你應該餓了吧?我去讓冉嬤嬤準備晚膳。」烏勒袞親了親她的發頂,這才起身出去張羅。

  沒過多久,冉嬤嬤圓臉上堆滿著笑意的把晚膳送進來,一定要盯著主子全部吃完才滿意。

  「公主,咱們還是回北京城去吧,要是那些亂黨又來了,說不定就沒這回幸運了。」冉嬤嬤提心吊膽地說。

  聞言,姮貞並沒有馬上回答。

  冉嬤嬤忍不住又勸。「公主跟額駙的問題已經解決,也成了真正的夫妻,來蘇州的目的也達到了,咱們還是回去吧。」

  「嬤嬤,我……」不是不明白冉嬤嬤的顧慮,只是就因為和烏勒袞的感情更深了,姮貞才不想和他分隔兩地,飽嘗思念之苦。

  「奴婢知道公主捨不得離開額駙,不過只要想到還有往後的數十年,到時讓你天天看,看到都膩了厭了,只怕還恨不得不要再見到他。」冉嬤嬤的話成功逗笑了姮貞。

  「我才不會看膩了厭了。」姮貞掩嘴笑著。

  「等到你們成了老夫老妻,可就難說了。」冉嬤嬤笑睨地說。

  「老夫老妻……那一定很幸福。」姮貞悠然神往地喃道。

  冉嬤嬤將碗筷收拾乾淨,然後讓主子坐在銅鏡前,解開腦後的長辮,輕輕地梳理著。「公主待在這兒,多少還是會讓額駙分心,無法專心的對付那些亂黨,要是沒把皇上交代的事辦妥……」

  「我……」姮貞垂下眼瞼,知道冉嬤嬤說得對,她也不想成為烏勒袞的累贅,妨礙他的正事。

  於是,姮貞開始認真考慮先回北京城的事。

  烏勒袞不知何時來到她的身後,見姮貞想事情想到都出了神,於是俯下頭,在她耳畔問道:「在想什麼?」

  「呃……你什麼時候進來的?」姮貞回過神來,才發現冉嬤嬤已經離開。「日月會的那些人抓到了嗎?」

  「我帶人去你說的那間民宅,還有附近的人家都找過,不過都一無所獲,日月會的人一定猜得出我會去,不可能還繼續待在那兒。」這些早在烏勒袞預料之中,不過還是派人在暗中監視著,以防他們去而復返。

  姮貞微頷了下螓首。「想找到他們下一個落腳之處,只怕很困難。」

  「這種事你不用操心。」烏勒袞將她從凳子上拉起來,緊緊地按在胸前。「你呢?當時一定很害怕吧?」

  「多虧了我在宮裡長大,至少在表面上還能保持鎮定,而且我更知道你會想辦法救我的。」

  瞧著姮貞露出全然信任的美麗神情,讓他胸口窒了窒,跟著也不禁慾望勃發了,光只是這樣還不夠,想要更靠近她。

  「那就好……」烏勒袞俯下俊臉,密密的吻著姮貞的兩片紅唇,嘗到了她的味道,好確定她真的偎在自己懷中。

  這個吻比之前有過的還要火熱,讓姮貞的面頰不禁更燙了,彷彿也感受到烏勒袞緊張過後的情緒,渴望得到她的撫慰。

  烏勒袞將嘴唇移開半寸,嗄啞地詢問:「你……還很累嗎?」

  「不會……」姮貞懂了他的意思,小臉更紅了。

  得到想要的答案,烏勒袞將她打橫抱上床榻,急切地將挺拔亢奮的身軀覆上去。「我愛你……你是屬於我一個人的……」

  「那是當然了……」聽到烏勒袞第一次吐出如此獨占欲強烈的話語,讓姮貞的心連同身子都不由得融化了。

  兩片男性嘴唇隨著嬌軀一寸寸的裸裎,灼熱的、狂野的親吻著,直到身下的小女人難耐的扭擺著、嬌吟著……

  「烏勒袞……」姮貞嬌喘吁吁地喚著他的名,既想要停止這種磨人的誘惑,又希望他繼續下去。

  雪白的小手攥住烏勒袞身上半褪的長袍,想要減輕體內那股空虛和疼痛,可是被挑起的慾望無法因此得到滿足,讓姮貞逸出近乎乞求的低泣……

  烏勒袞已經無法再等待,卸下身上的衣褲,含吮著她的唇瓣,然後慢慢地進入姮貞的身子,這次不再有痛楚,只有滿滿的歡愉。

  當彼此完全的結合,他們也都因這美好的來臨而屏息。

  「還好嗎?」烏勒袞已經要自己不要太急躁了。

  聞言,姮貞羞赧的輕吟一聲,小手拂過他汗濕的背部,彷彿是在保證自己真的沒事,不要擔心。

  烏勒袞喉頭逸出一聲悶哼,緊擁著身下的小女人,激烈地擺動起來,也帶領著姮貞一同進入男人和女人相愛的領域。

  直到不知過了多久,寢房內漸漸歸於平靜,粗喘與嬌吟跟著轉弱,油燈裡的火焰也只剩豆般大小。

  從暈眩中慢慢恢復意識,姮貞掀開眼皮,聽著耳邊傳來有力的心跳聲,她的臉頰正貼在男人的胸口上。

  「烏勒袞……」姮貞輕聲喚他。

  好半晌,都沒有得到回應。

  「烏……」姮貞才要再喚一次,就聽到烏勒袞的打呼聲,連忙把聲音嚥回去,不想吵醒他。

  看來真正累壞的人是他,姮貞心裡萬分不捨的思忖,為了救她回來,一定費了不少功夫,而自己難保不會又成為日月會的目標。

  也許她真的該回北京城了,在姮貞睡著之前,已經做出了決定。

  ※ ※ ※

  翌日早上——

  姮貞在洗臉架前擰了條濕面巾過來,終於有機會可以親自動手伺候自己的夫婿了。「王爺請用。」

  「你不必做這種事的。」烏勒袞接過濕面巾說。

  「可是我想為你做這些……」姮貞有她自己的堅持。「現在的我不是公主,而是你的福晉,當然要這樣伺候你了。」

  烏勒袞伸出一條手臂,將她攬進懷中。「我不是因為你是公主才這麼說,而是捨不得你做這種事。」

  「可是我想做的還有很多,可以親手幫你縫補衣裳,可以親手為你準備愛吃的東西,當你要出門時,可以親自送你,當你回到府裡,也可以親自迎接你回來,想要做的事真的好多好多……」姮貞一一道出自己的渴望,那些都是平凡夫妻才會有的互動。

  「一定有辦法的。」烏勒袞親了下她的額頭,盈滿心頭的溫馨和暖意,讓他上了癮,想要一輩子緊緊守住。

  姮貞一面幫他取來長袍馬褂,一面心裡也同樣在想,要是能讓皇上答應收回和碩公主這個封號就好了。

  「我待會兒必須出門一趟,你可別又跑去茶坊了。」烏勒袞套上馬褂,不忘再叮嚀一次。

  「這個你不要擔心,我不會再去了。」姮貞點頭允諾。「我想日月會的副總舵主也不可能再去茶坊……」

  「日月會的副總舵主?」姮貞最後一句話勾起烏勒袞的注意。「你們之前就已經見過面了?」

  烏勒袞原以為她是在被日月會的人劫走之後,才遇上姚星塵的,可是聽姮貞方才的口氣,似乎早就認識了。

  「呃……」姮貞不小心說溜了嘴。

  見她一臉心虛,烏勒袞更加肯定自己的猜測。「這是怎麼回事?」

  「其實……是有一天在茶坊裡見到他,當時只覺得和畫中的那名男子很像,可是又不能完全肯定,於是約好隔天見面再對奕一次……」見烏勒袞的臉色愈來愈難看,姮貞的聲音也愈來愈小了。

  「所以你第二天就真的去了?」烏勒袞氣惱地問。「為什麼不早一點把這件事告訴我?」

  姮貞咬了咬下唇。「我……只想等確定之後再說,萬一認錯了人,豈不讓你白忙一場。」

  「我寧願白忙一場,也不要你去涉險。」烏勒袞握住她的肩頭,忍住用力搖晃的衝動。「不!錯的人是我才對,我不該心軟,不該答應讓你去茶坊的。」

  「不是這樣的……」姮貞不想看見他自責的樣子。「我只是想如果那個人真的是日月會副總舵主,就可以抓到那些亂黨,讓你好回去跟皇上交差。」

  總歸一句話,姮貞都是為了他。

  烏勒袞不知該不該繼續惱她做出這麼冒險的事。「僅只這麼一次,以後不許再這麼做了。」

  「我知道。」姮貞也不想惹他生氣。

  雖然得到姮貞的保證,不過烏勒袞還是不怎麼放心。「要是你再做出這麼魯莽的事,我就……」

  姮貞斜睨著他,憋著笑意問。「就怎麼樣?休了我嗎?」

  「你還敢笑?」烏勒袞板起了俊臉。

  「是,我不笑就是了。」姮貞趕緊低頭認錯。

  烏勒袞佯哼一聲,擺出丈夫的威嚴。「要是你再這樣不顧自己的安危,我就……一個月都不跟你同房。」

  聞言,姮貞差點笑出聲來,連忙咳了幾下。「我倒是沒什麼關係,只要王爺可以辦得到就好。」

  「你……」烏勒袞為之語塞,想到昨夜的「熱情」,這根本是在懲罰自己,不過他可不會就這樣把話收回去。「好!就這麼辦。」

  姮貞見他是說真的,可不想委屈了最愛的男人,只好軟聲的發誓。「我知道錯了,絕對不會再拿自己的安危開玩笑。」

  「真的?」烏勒袞又問。

  「嗯。」姮貞用力頷首。

  烏勒袞努力維護丈夫的威嚴。「我就信你這麼一次。」

  「多謝王爺。」姮貞連忙掩住紅唇,因為滾在舌尖的笑意就快要憋不住了。「另外還有件事……我想也該回北京城了。」

  「怎麼突然想回去?」之前不管他怎麼說,她都不願意。

  姮貞嬌顏一正。「只要能跟你在一起,面對再大的危機都可以不在乎,但是這麼一來卻會讓你心有旁鶩,無法專心對付日月會的人,要是皇上因此怪罪下來,我沒幫上忙,反倒害了你。」

  「我希望你回去不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是怕你受到傷害。」烏勒袞撫著她的面頰說道。

  「這一點我再明白不過了,也因為不想讓你分心,才會決定離開。」姮貞柔柔一哂。「咱們還有好幾十年的時間可以相處,只要這麼想,我便可以熬過這短暫的相思之苦。」

  烏勒袞無比珍視的摟住她,將俊臉埋在姮貞的頸窩間。「我這就派人去把漕運總督找來,要他盡速準備船隻送你回去。」

  「嗯。」姮貞的聲音模糊的響起了。

  怕一旦開口了會想哭,所以只能忍住。

  ※ ※ ※

  李府——

  未時左右,烏勒袞再度來到蘇州織造李大人的府中,因為還有件事擱在心頭尚未解決,所以必須走這一趟。

  「下官參見王爺。」李大人先依照禮數請安。

  烏勒袞看著他的頭髮似乎又白了不少,只怕是為了獨生女兒的事在操煩。「令嬡這幾天可有好一點?」

  「多謝王爺的關心,小女已經肯吃東西了,只不過心情……唉!」李大人重重地嘆了口氣。「這孩子對感情就是太想不開。」

  「可以讓本王再勸勸她嗎?」烏勒袞問。

  李大人見睿親王肯幫忙開導女兒,馬上點頭如搗蒜。「當然可以,請王爺跟下官來。」說完,便先在前頭帶路。

  待他領著睿親王穿過長長的迴廊和庭院,來到一座小廳,因為這裡距離女兒住的院落較近,接著便叫來奴才奉茶伺候。

  「請王爺稍候。」說著,李大人便轉身步出廳外。

  烏勒袞掀袍落坐,端起茶碗,其實他今天走這一趟路,除了兩家多年的情誼,也因為欣賞李湘的善良,不希望她再為了感情的事而鑽牛角尖,真心的希望她能得到幸福。

  等了好一會兒,李湘才在婢女的陪同之下進門了。

  「王爺吉祥!」聽到睿親王來探望自己,心情不免有些雀躍起來,只想再見他一面,李湘心裡這麼想。

  「坐下來說話。」烏勒袞見她比上回更為瘦削,彷彿風一來就會吹跑,今天這一趟走對了。

  李湘便在婢女的攙扶下落坐。「多謝王爺特地來看我。」

  「基於兩家的交情,本王自然要來了。」烏勒袞不想讓李湘誤會全是為了她一個。「更何況李大人也很擔心你。」

  「是我這個女兒不孝。」李湘嘆道。

  烏勒袞深深地看她一眼。「記得上回你問過本王,對公主究竟抱持著什麼樣的感情,是否只因為是皇上指的婚,才不得不接受,本王今日前來,就是來回答你這些問題。」

  「是,王爺請說。」李湘一顆心提到喉嚨口。

  「本王這一生只想與公主白首偕老,只會有她一個女人。」烏勒袞語氣鏗然有力,只有堅定不移,不再有半絲猶豫。「不是因為皇上指婚,而是因為本王愛她,終其一生只愛公主一個。」

  李湘臉色漸漸白了,淚水也跟著奪眶而出。

  「是你讓本王看清自己的心意,即便有皇上的恩准,公主也願意讓本王納側福晉,本王也不想委屈公主與其他女子共事一夫。」烏勒袞希望這麼說,她能聽得懂,也聽得進去。

  「王爺就是來說這些?」李湘手上捏著巾帕問道。

  烏勒袞硬是斬斷了她所有的奢念,知道這麼做是必要的。「本王該說的話都說完了,你自個兒好好的想一想。」

  說完,烏勒袞便起身踏出小廳,先向李大人告辭,便離開了李府,而在幾個月之後,便聽說李湘答應她父親所安排的婚事了。

  ※ ※ ※

  過了五、六日——

  由於這艘船是和碩公主要搭乘的,在睿親王的一聲令下,漕運總督自然不敢馬虎,用最快的速度備妥了船隻,以及船上所需要的人力和糧食,待一切準備就緒,便決定今天出發回北京城了。

  「那我走了。」姮貞眼眶微紅,勉強擠出笑容說。

  烏勒袞幫她將身上的玄狐毛斗篷拉攏。「不會太久的,只要蘇州的事辦完,我就會回京復命。」

  「嗯。」姮貞漾出一抹嬌柔的笑靨,就是不想讓他掛心。「不用擔心,我一定會等你回來的。」

  冉嬤嬤走了過來。「公主,咱們該上船了。」

  「我知道。」姮貞口中回答著,雙眼卻凝視著眼前的男人,千言萬語,一時之間也說不完。「你千萬要小心。」

  烏勒袞舉起右掌,覆在姮貞的左頰上,按捺住要分離的依依不捨,用力頷首,然後目送她上船。

  當船隻慢慢的駛離了碼頭,烏勒袞的目光依舊緊盯著不放,一顆心從此分成兩半,一半跟著姮貞走了。

  而在同一時間,也有另一批人前來「送行」。

  「要是早知道那個女人是個公主,就不該用她來交換人質……」跨騎在馬背上的中年漢子忿忿地說。

  「沒錯!留著她可是有很大的用處……」另一名中年漢子也說。「副總舵主,你說對不對?」

  同樣目送船隻漸行漸遠的姚星塵,終於明白那天姮貞話中的意思了,他和她永遠都是不可能的,因為她是皇室之中唯一被冊封的漢人公主,如果猜得沒錯,那位欽差大臣既是她的夫婿,那麼便是睿親王了。

  「是啊……」姚星塵淡淡地附和著對方的話。

  若不是得到密報,說漕運總督在近日要用船護送一位滿清貴胄回到北京城去,才派人暗中監視,又從漕運總督身邊的人去打聽,這才發現「她」還有個如此尊貴的身分,看來他們全被睿親王擺了一道,將她的身分保密到了極點。

  「明明是個漢人,居然跑去當狗皇帝的女兒,早知道該一刀殺了她……」中年漢子對這種叛國賊恨得牙癢癢的。

  另一個也一樣。「以後再讓咱們遇上,絕對不會放過她……」

  聽見同伴怒氣衝衝地罵著,姚星塵卻忍不住慶幸之前毫不知情,因為他真的下不了手,也無法不救唯一讓自己心動過的女子。

  「咱們走吧!」又瞥了那艘船一眼,姚星塵這才拉緊韁繩,將駿馬調頭,往另一個方向奔馳而去。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2 01:36 AM

第八章

  一個半月後——

  時節進入立春,雨水將至。

  幾匹快馬在北京城的大街上馳騁,而居中的烏勒袞一面控制手中的韁繩,一面想著皇帝速召他回京,究竟是為了什麼事。

  烏勒袞不禁心裡又想,自從那天順利救回了姮貞,那些亂黨便像是從蘇州,甚至整個江南蒸發似的,從此銷聲匿跡,他派出不少探子追蹤,還是一無所獲,無法完成皇帝所交辦的事,得為此事負荊請罪才行。

  待一行人先回到睿親王府,烏勒袞大步地往自己居住的院落走去,打算換好朝服便即刻進宮覲見皇帝。

  「原來是王爺回來了,咱們還在想怎麼府裡突然熱鬧起來了……」瓜爾佳氏含諷的笑說。

  烏雅氏笑哼一聲。「主子回來了,奴才們自然不敢偷懶了……」

  瞥見她們迎面走來,烏勒袞頷了下首,即便沒有正式的名分,他在口氣上還是給予了敬重。「兩位姨娘這幾個月身子可安好?」

  「怎麼會好呢?」烏雅氏撇了撇嘴。「想說公主媳婦兒從蘇州回來了,要去給她請個安,結果吃了閉門羹,這架子還真是大,擺明了就是瞧不起咱們,害我氣得連東西都吃不下了。」

  瓜爾佳氏冷笑一聲。「那是當然了,咱們烏勒袞的爵位再高,也比不上一個高高在上的和碩公主,只能被她踩在腳底下,連吭都不敢吭一聲。」

  兩個女人就是希望離間他們夫妻,見不得什麼好處都給了烏勒袞,反正就是吃定他不敢拿自己怎麼樣。

  「兩位姨娘又是用什麼身分去的?公主沒有宣召,就好好的待在王府裡。」烏勒袞了解她們愛興風作浪的個性,之前容忍,是看在長輩的情分上,可是不代表願意聽見她們用這種口氣和態度來侮辱姮貞。

  被烏勒袞的話這麼一堵,兩個女人頓時都呆住了,只能乾笑兩聲,也不敢再說下去。

  不再看她們的嘴臉,烏勒袞很快的回到寢房,換上蟒袍之後,便即刻進宮。

  當他進入紫禁城,經過遵義門前,每每都會不由得屏住氣息,感受到那股肅然起敬的氛圍,而在太監的引領之下,烏勒袞來到了養心殿。

  御案後的皇帝正在等他,年輕的臉上顯得嚴肅。

  「臣烏勒袞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烏勒袞啪啪兩聲,甩下箭袖,然後跪拜行禮。

  皇帝從親政到現在,儘管還不到兩年,但俊秀的臉上已經漸漸褪去少年的青澀。「愛卿一路辛苦了,起喀吧。」

  「謝皇上。」烏勒袞站直挺拔的身軀,一面退到旁邊,一面折起箭袖。

  「朕已經看過愛卿的奏章,對日月會的膽大妄為也有了更深一層的認識,這蘇州知府果真愚昧到了極點,當真死有餘辜,朕也就更加明白要將這群亂黨鏟除,不是區區幾個月就能辦到。」御案後的皇帝口氣益發地凝重。

  烏勒袞深深一揖。「臣這趟去蘇州,卻未能抓到日月會的副總舵主,完成皇上交付的事,懇請皇上降罪。」

  「這件事朕就不追究了,不過……」說到這裡,皇帝口氣頓了一下,擺明了接下來的話才是重點。「讓公主遭人劫走,這點你可就難辭其咎了。」

  「臣知罪。」烏勒袞曲下雙膝,對此責無旁貸。

  皇帝緩緩地從龍椅上起身,來到他面前站定。「你可知道她為了去蘇州,來求過朕幾回?整整十天,她每天都進宮來求朕,不管朕跟她說有多危險,她還是堅持要走這一趟路。」

  聞言,烏勒袞的心都擰了。「臣知錯。」

  「到最後朕實在拿她沒辦法,便問她為什麼非去不可,她說儘管你只當她是妹妹,但是也想珍惜跟你相處的每一刻,即便是龍潭虎穴也會毫不猶豫地跳進去,就算你還是無法愛上她,到了最後,也會親手結束這一段婚姻,好讓你能迎娶自己喜歡的女子……」皇帝瞪著伏跪在眼前的烏勒袞,嗓音透著不悅。

  烏勒袞聽得都愣住了。

  「睿親王,你這額駙該當何罪?」皇帝質問。

  「臣罪該萬死……」烏勒袞不曉得姮貞曾經說過這樣的話,那就像一把刀狠狠地插在他的心口上,痛到無法呼吸。

  只因自己對這段感情醒悟得太晚,讓姮貞吃了這麼多苦,烏勒袞多希望現在她就在眼前,讓他能告訴她,這一生絕不負她。

  皇帝哼了一聲。「她雖然不是朕的親姊姊,不過卻跟朕的感情最好,是朕最喜歡的姊姊,也就是因為這樣,當她選擇要下嫁給你,朕二話不說便同意了,結果你卻沒有好好的保護,要知道她有可能因此死在那些亂黨手中,早知如此,朕當初就不該允婚。」

  「臣惶恐。」烏勒袞願意接受所有的指責,毫無怨言。

  「你是應該惶恐。」皇帝兩手背在身後,一步步的踱了開來,有片刻都沒有開口說話,那股詭異的沉默讓烏勒袞開始不安起來。

  「……雖然君無戲言,是朕親口答應將她下嫁給你,不過見自個兒的姊姊受了莫大的委屈,又怎能裝作毫不知情,所以朕打算中止這門婚事。」皇帝不期然地扔下這番令人震撼的話。

  聞言,烏勒袞俊臉丕變,立刻掉轉身軀,抬起頭,不敢置信的看著皇帝。「皇上的意思是說……」

  「朕已經說得很明白,既然你不懂得珍惜她,這段婚姻再維繫下去也沒有意義了。」皇帝滿意地看著他慘白的俊臉,不過口氣依舊不容轉圜。「朕自會再幫她挑一個更適合的額駙,希望這次能帶給她幸福。」

  烏勒袞心中升起陣陣的寒意,讓他全身冰冷。「啟稟皇上,臣的確是錯了,錯在沒有早一點發現自己的心意,才讓公主受苦,不過如今臣與公主彼此相愛,至死不渝,懇請皇上開恩。」

  他怎麼能夠眼睜睜的看著姮貞改嫁給他人?怎麼能夠就這麼放手讓她走?她是他的命,他這輩子唯一的幸福啊……

  「朕不想再聽你這些解釋,你可以跪安了。」皇帝面無表情地低喝。

  「皇上……」烏勒袞啞聲地吼道。

  皇帝索性袍袖一甩,在離開養心殿之前又丟下一句話。「對了!就算你這會兒去公主府也沒用,朕讓她住進慈寧宮,有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看著,沒有朕的允許,你是見不到的。」

  看著皇帝拂袖離去的尊貴身影,烏勒袞頓時面如死灰,彷彿全身的力氣都被抽光了,只有不斷地想著接下來該怎麼辦?他又該怎麼保住婚姻、保住自己心愛的女人?但是皇帝都開口了,又有誰能幫得了自己?

  烏勒袞掄緊拳頭,從金磚地面上爬起來,決定去求太皇太后讓他見姮貞一面,相信姮貞也同樣不願意被拆散。

  待烏勒袞來到慈寧宮,果然被擋下來了,連太皇太后的面都見不到,更別說姮貞的影子了。

  不過他不會就這麼死心,就算今天見不到,明天還是會再來,烏勒袞知道這次輪到他要用真心來感動皇帝了。

  ※ ※ ※

  慈寧宮——

  「公主!」當晚戌時左右,冉嬤嬤匆匆忙忙的奔進春禧殿,這座偏殿距離太皇太后的寢殿很近。

  姮貞聽見她的叫聲,停下手上的穿線動作,將縫了一半的男性長袍擱在桌上,柔哂地問:「怎麼了?出了什麼事?」

  「奴婢聽……聽說額駙回來了……」冉嬤嬤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聞言,姮貞一臉驚喜地起身。「真的嗎?他現在人呢?還在皇上那兒嗎?我現在就去找他……」

  「公主,額駙已經走了。」冉嬤嬤見主子這麼興衝衝,想讓她先冷靜下來聽自己說完。「奴婢還聽說額駙有來慈寧宮,不過太皇太后不讓他見公主。」

  「為什麼?」姮貞狐疑地問。

  冉嬤嬤搖了搖花白的頭。「奴婢也不清楚。」

  「我不信,太皇太后沒理由這麼做。」姮貞想到她從蘇州回來,便進宮向太皇太后和皇帝請安,結果太皇太后就說既然額駙不在北京城,就要她回宮住一陣子,也好有個說話解悶的伴,怎麼突然之間就說不讓他們夫妻見面了?

  「奴婢也不信,是問了慈寧宮其他的太監和宮女,他們也都是這麼說。」冉嬤嬤口氣很肯定。

  姮貞想了又想,還是想不通。「我這就去問太皇太后……」

  「不必問了!」一道身穿龍袍的身影踏了進來。

  見到皇帝突然到來,姮貞和冉嬤嬤立刻上前行了個蹲安禮。

  「皇上吉祥!」

  皇帝微微一笑。「起喀吧。」

  「謝皇上。」姮貞才站直嬌軀,便馬上開口。「皇上方才說不必問了,姮貞不明白這話是什麼意思?」

  「是朕請太皇太后不要讓你們見面的。」皇帝落坐之後,才跟她說明原由。「姊姊為了他做了那麼多,還差點丟了性命,總也得讓睿親王吃點苦頭,這是朕這個當弟弟的該為你做的。」

  姮貞總算明白皇帝的用心,不禁失笑。「這些都是姮貞自願的,明知危險,還執意要去蘇州,那麼出了事也怨不得人,不是他的錯,更何況睿親王很快的就把姮貞救了回來。」

  「好,這件事不能怪他,那麼姊姊要朕收回和碩公主的封號,這又該算是誰的錯?」皇帝反過來問她。「這是皇阿瑪賜予的恩寵,他生前是那麼疼愛姊姊,如今姊姊為了他,連這一點都可以忘記嗎?」

  「姮貞沒有忘,也不敢忘,即使不當這和碩公主,也會永遠感念皇阿瑪,能被他當成親生女兒一樣的寵愛,只要姮貞還活著,就會一直記在心頭。」姮貞真情流露地說。「只是這和碩公主的封號卻是這麼沉重、這麼寂寞,即便享有再多的榮華富貴,卻得不到自己想要的。」

  皇帝還是有些不滿。「姊姊想要的東西,難道朕就給不起?」

  「姮貞想要的只是睡同榻、死同穴的夫妻生活,不必顧忌身分禮制,不必只能在夜裡召額駙進房,天亮了卻見不到他,更不能早晚與他同居一室,姮貞只想當他的福晉,而不是公主。」姮貞柔柔地哂道。

  「朕可以破例讓你們夫妻住在同一個屋簷下,將來百年之後也能葬同穴。」皇帝讓步地說。

  姮貞笑嘆一聲。「多謝皇上恩典,可是此例一開,只怕會引來非議,畢竟其他幾位固倫公主以及和碩公主全都遠嫁了蒙古,唯獨姮貞沒有,這已經是莫大的榮寵,若再縱容下去,皇上也會難做人。」

  「誰敢說朕的不是?」皇帝冷哼。

  「如果姮貞今天是真正的金枝玉葉,是皇阿瑪的親生女兒,那麼不會有問題,可是姮貞卻是漢人,是皇阿瑪的養女,姮貞不希望因為自己的緣故連累了皇上。」姮貞每一字一句都說得合情合理,讓皇帝很難反駁。「皇上費盡了千辛萬苦才得以親政,剛建立起來的威信可不容許受到一點挑戰。」

  皇帝長長地嘆了一口氣。「姊姊真是聰慧過人,已經把事情看得這麼遠了,那麼朕還能說什麼,只不過……朕還是要先看看睿親王的表現,看他是否能真正的珍惜姊姊的一片心意,這樣才能放心。」

  「皇上想做什麼?」姮貞有些膽戰心驚地問。

  「朕方才對睿親王說打算中止你們的婚姻,要將姊姊你改嫁給別人,就看他會怎麼做。」皇帝得意地笑說。

  「皇上……」姮貞一時不知該說什麼才好。

  「朕想要親眼看看睿親王是不是真的愛姊姊,為了姊姊,什麼都願意做。」皇帝見姮貞眼圈都急得泛紅,還是堅持要這麼做。「只要他能通過眼前的考驗,朕就答應收回和碩公主的封號,要是沒有通過……就真的把你改嫁給別人,朕可是跟你說真的。」

  「皇上不能這麼做!」姮貞大驚失色地叫道。

  皇帝一臉嚴肅,為的就是要讓姮貞相信他不是說著玩的。「朕是皇帝,沒有什麼不能做的事,姊姊若想跟他當對睡同榻、死同穴的夫妻,就要看睿親王的表現了,何況收回和碩公主的封號是何等大事,朕豈能隨隨便便的答應,當然要你們付出代價,這樣朕將來才有臉去見皇阿瑪。」

  「皇上……」姮貞淚眼婆娑地說。

  「除非姊姊也不相信他對你的心意,知道睿親王一定無法通過考驗。」皇帝這番話讓她為之語塞。

  「姮貞自然相信他。」姮貞回答得毫不考慮。

  「那麼你還擔心什麼呢?」皇帝一副「我說了算」的態度。「朕的條件就是這麼簡單,只要睿親王的表現能說服得了朕,朕自然讓你們夫妻團聚,不然……從此男婚女嫁各不相干。」

  聞言,姮貞也只能被迫接受。「皇上要他怎麼做才算通過考驗?」

  皇帝沉吟一下。「就要看睿親王有多大的毅力和決心了,好了,朕要去陪太皇太后用膳了。」

  「送皇上。」姮貞又行了個蹲安禮。

  直到皇帝走遠了,一旁的冉嬤嬤才敢開口說話。「公主,皇上這麼做也是為了你好,你就忍一忍,再說為了額駙,你連這個公主都不想當了,要他吃這麼一點苦頭也是應該的。」

  姮貞咬著下唇,卻止不住奪眶的淚水,多想現在就去見烏勒袞,就算只是一眼也好。「只要想到他現在有多憂急,又怎麼忍耐得下去?」

  而就如同姮貞所預料的,烏勒袞回到自個兒的王府之後,也只能在寢房裡來回踱著步子,卻是無計可施,除了爵位和性命,想不出自己還有什麼可以拿來跟皇帝交換的。

  不過無論發生什麼事,要付出多大的代價,他都不能失去姮貞!烏勒袞在心中大聲嘶吼,即便要他拋棄所有的尊嚴,也非要試試看不可。

  這個想法支撐著烏勒袞,也度過了一個漫長的黑夜。

  待第二天早上來臨了,烏勒袞再次來到了慈寧宮,不由分說地便在寢殿外頭跪下,只希望太皇太后她老人家答應讓他見姮貞一面。

  「哎呀……王爺這是在做什麼?」太監被這個舉動嚇了一跳,跟著想起差不多兩年前發生的事,當時皇帝身邊人稱「四大貝勒」之一的伊爾猛罕貝勒也是這麼跪著,只為了救自己心愛的女人,這件事到現在還讓人印象深刻。

  「只要幫本王進去請示太皇太后就好。」烏勒袞跪得直挺挺地說。

  太監搖了搖頭,也只能趕緊去跟太皇太后稟告了。

  跪在外頭的烏勒袞一動也不動,也不在乎別人的眼光,心裡、腦裡只有姮貞的一顰一笑,想著若沒有她,他的後半輩子就如行屍走肉,心也跟著死了。

  雖然已經是春天,不過早晚的氣溫還是很低,會讓人不禁打起了哆嗦。

  烏勒袞的決心沒有絲毫動搖,就算今天見不到,明天還會再來,明天見不到,後天一樣會來,直到太皇太后肯見他為止。

  過了快半個時辰,方才的太監才去請示回來。

  「這……王爺,太皇太后說她有些頭疼,所以今兒個不見任何人。」太監面有難色地說。

  烏勒袞不為所動地繼續跪著。

  太監照著太皇太后的囑咐又開口勸道:「王爺今兒個就先回去吧,否則太皇太后說她的頭會更疼的。」

  聽太監這麼說,烏勒袞緊閉了下眼皮,慢慢地起身,免得太皇太后以為自己不在乎她頭疼不疼,更不會想見他了。

  不過他不會就這麼放棄的,明天還要再來。

  就這樣,過了一天,烏勒袞又來了。

  太皇太后雖然已經有些心軟了,可是愛孫還是很堅持要這麼做,也只能硬下心腸拒絕接見睿親王了。

  於是,連著五天下來,慈寧宮都上演著同樣的場景,睿親王的事傳遍了整個宮裡,不過皇帝那兒還是不為所動。

  到了第六天,來看熱鬧的人也變多了。

  「……我還以為時間倒流,又看到伊爾猛罕跪在那兒了。」長相俊美依舊,但眉眼之間的輕佻盡去,多了幾分穩重的毓謹,站在遠處觀望了半天,不禁揶揄地看著身旁的俊酷男子。「想當初就是這樣的景象,鬧得整個宮裡雞飛狗跳的,不過這一招還是生效了。」

  伊爾猛罕沒有開口,不過兩眼直視著跪在太皇太后寢殿前的烏勒袞,自然能夠體會對方的心情,可以讓男人捨棄自尊,這樣的愛是不可能假得了的。

  「難不成皇上真的打算拆散烏勒袞和公主?」哈勒瑪搔了搔粗獷的臉龐,還是相當不解。「我就在想要是烏勒袞真的做錯了什麼,可以讓他將功贖罪,也不至於要這麼棒打鴛鴦,看這個情況,烏勒袞對公主的感情應該很深厚才對,硬是要將兩人分開,似乎有點……說不過去。」他可不敢說皇帝無情。

  「除非……烏勒袞犯的錯太過於離譜,那就另當別論了。」毓謹大膽猜測。「該不會他背著公主碰了府裡的婢女?還是在外頭金屋藏嬌?」

  「烏勒袞可不像你!」哈勒瑪不給情面地吐槽。

  「你說的這是什麼話?」毓謹哼了哼。「本貝勒現在可是好丈夫,只抱府裡的心愛女人,外面的野草連看都不看一眼。」

  「最好是這樣,不然等你的女人又被氣跑了,咱們可不會幫你。」哈勒瑪念在多年的交情上,警告地說。

  毓謹啐了一口,接著才又把目光調到烏勒袞的身上。「那這件事咱們到底幫不幫?要不要我去探探老祖宗的口氣,問問現在到底是什麼情況?」

  「皇上有他的想法,還是先靜觀其變。」始終保持沉默的伊爾猛罕這才開口表達意見了。

  「也只能這樣。」哈勒瑪兩手環胸地說。

  就在這時,太監正在寢殿內請示太皇太后的意思,而姮貞也正巧在裡頭,聽到烏勒袞來了,馬上跪在身分極為尊貴的老婦腳邊,語帶懇求。

  「求太皇太后讓姮貞出去見他一面……」她真的很想念烏勒袞。

  太皇太后伸手牽起了姮貞。「我也想讓你們夫妻見上一面,只是皇上那兒就是不肯答應,不過你這孩子也真是的,犯不著為了個男人,居然連和碩公主這個封號都不要,先帝在天之靈,想必會很難過。」

  「姮貞沒有忘記皇阿瑪的恩情,只是為了下嫁給睿親王的事,皇上還恩准用固倫公主的儀仗,聽說有不少人因此來跟太皇太后抱怨,一個漢人養女居然能享有這樣的榮寵,姮貞實在不想再增加太皇太后和皇上的困擾,所以這也是最好的辦法。」姮貞的話讓太皇太后聽得很入耳。

  「你這孩子也識大體,朝中的確有不少老臣對皇上的做法頗有微詞,所以這麼做也好。」太皇太后頻頻點頭,滿口讚許,也因為姮貞的知所進退,為自己的愛孫設想,讓她想不幫這對夫妻都不行,至少可以偷偷安排他們見上一面。

  於是,太皇太后把太監召到跟前,小聲地交代幾句,然後要他將自個兒的意思傳給外頭的睿親王知道。

  「太皇太后真的這麼說?」聽了太監傳達的懿旨,烏勒袞也因這一線希望,俊眸多了些光彩。

  太監用手捂著嘴。「這可是太皇太后的恩典,王爺可要記著。」

  「本王自然會牢牢記住的。」今晚就可以見到姮貞了,烏勒袞激動地忖道。

  ※ ※ ※

  當晚亥時——

  烏勒袞換上太監的服裝,悄悄的被太皇太后身邊的太監帶進了慈寧宮的花園,經過一道白玉石橋,最後來到橋上的臨溪亭。

  「王爺,公主就在裡頭等你。」太監舉高手上的燈籠說。

  當烏勒袞瞥見亭內的纖弱身影,對方似乎也見到自己,馬上飛奔而來,而他更是三步並作兩步的衝上前去,狠狠地一把抱住柔軟的嬌軀。

  「烏勒袞……真的是你……」姮貞嗚咽地喚著他。

  「是我……」烏勒袞眼眶發熱地回道。「姮貞……姮貞……還以為再也見不到你了……再也聽不到你這麼叫我了……」

  「我也是……」姮貞淚如雨下地說。

  烏勒袞用力地吸了吸氣,雙手捧著她的小臉,即便只有昏暗的月光,也能在心中描繪出姮貞的容貌。「我想過了……要我眼睜睜的看著皇上把你改嫁給別人,還不如咱們一起逃走……」

  「逃走?」姮貞驚訝地問。

  「我已經準備好馬車,只要待會兒能順利出宮,咱們馬上就出發,看是要去江南,還是要去東北,只要離北京城愈遠愈好……」烏勒袞瞥了方才那名太監一眼,見他站在亭外不遠處,應該不至於聽見兩人的談話。「我什麼都不要……爵位、身分對我來說都毫無意義……我只要你就好……」

  姮貞聽他這麼說,淚水掉得更凶了。

  「不管皇上要把你改嫁給誰,我都不會放手……」烏勒袞將她緊緊地嵌在胸前。「你是我的……我誰都不給……就算是皇上也沒有權利拆散咱們……」

  「真的嗎?你真的要帶我一起逃走?」聽到烏勒袞為了自己,居然這麼衝動,這麼失去理智,彷彿全都豁出去了,一點都不像他原本的個性會做的事,讓姮貞既感窩心,又高興。「有你這番話,就是死我也心甘情願……」

  烏勒袞親著她的面頰。「要死就一起死,我又有何懼?」

  「可是咱們不能逃,也逃不了,這點你比誰都明白,烏勒袞,咱們要證明給皇上看,沒有人可以把咱們分開。」姮貞用袖口拭去淚水,稍稍冷靜了些。「難道你認為自己沒辦法做到?」

  「我只怕還沒證明之前,皇上已經把你改嫁給別人。」烏勒袞就是擔心這一點,所以他寧可冒險。

  姮貞將面頰貼在他的心口上。「那麼對方只會得到我的屍首,得不到我的人、我的心,咱們陰曹地府再見。」

  「……好。」烏勒袞收緊了雙臂。「真到那個時候,你不要走太遠,我隨後就會去找你。」

  「嗯。」姮貞喉頭哽到說不出話來。

  這時太監靠過來催促。「王爺,咱們該走了。」

  「再等一會兒……」烏勒袞還有好多話要說。

  「不行!不行!」太監猛搖著頭

  「烏勒袞……」姮貞也有很多話想告訴他,可是時間不允許。

  「快點走!」太監索性拖著睿親王離開了。

  烏勒袞只能依依不捨的頻頻回頭,直想再多看姮貞一眼。

  兩顆心在今晚的分離後更是受盡煎熬……

  ※ ※ ※

  三天後,又到了升平署在重華宮東側的漱芳齋裡演戲的這一天,這是宮裡在每個節令裡都會有的傳統。

  此刻,戲台上正在上演著「八仙過海」的戲碼,皇帝自然也陪在祖母的身邊,祖孫倆有說有笑的,而姮貞則被安排坐在太皇太后的另一邊,不過她的心思卻是在和自己遙遙相對的男人身上。

  他瘦多了……

  姮貞眼中布滿了心疼,那天晚上光線太暗,所以沒有看清楚,她微啟紅唇,想說些什麼,可是皇帝又在身旁,只能把話吞了回去。

  同樣的,和其他王公貴族坐在這一頭的烏勒袞,也只能用灼熱急切的眼神吞噬姮貞的身影,多想衝過去狠狠地抱住她,那天晚上的短暫相見根本不夠,他要的是日日夜夜、生生世世。

  兩人互相深情凝望的眼神,就像火焰般濃烈,讓人想要不注意都很難。

  到了最後,在場有不少人乾脆就不看戲,而是靜待他們接下來會怎麼發展,這可是比戲台上的「八仙過海」有趣多了。

  而坐在另一邊的女眷們早就交頭接耳的在討論起睿親王跟和碩公主的事,還小聲地數落起皇帝的殘忍。

  「他們明明這麼相愛,就算是皇上也不能要他們仳離……」恭親王的福晉托羅從座椅上跳起來,就要去為這對苦命鴛鴦伸張正義。

  怡親王的福晉烏蘭也看不下去,掄起粉拳,嬌吼一句。「我也跟你一塊去好好的痛罵皇上……不!再去踹他的屁股……」

  「不可以去……」哈勒瑪貝勒的福晉寶齡急白了小臉,死命地抱住要衝上前去的托羅。

  伊爾猛罕貝勒的福晉芮雪也趕緊挽住烏蘭的手臂。「你們冷靜一點,否則沒幫上忙反而有可能壞事……」

  「恭親王和怡親王正在看你們……」毓謹貝勒的福晉璇雅美眸往旁邊一瞥,想到有人可以壓製她們。

  托羅和烏蘭聽到這句話,本能地往旁邊看去,發現她們的夫婿果然正朝這裡瞪過來,馬上乖乖地坐回原位。

  而此刻的烏勒袞沒有去在意周圍的騷動,他的眼裡只有姮貞,只希望自己的眼神能夠完全傳達出自己的心意,能夠讓她明白。

  記得他和姮貞第一次見面就是在漱芳齋的戲台前,那時便疼惜瘦弱的她在這座後宮之中孤立無援的窘境,不由自主地想多關心她,如今姮貞成為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女人,比他的性命還要重要,又怎麼能沒有她呢?

  你懂我的對吧?

  彷彿可以聽見烏勒袞此刻腦子裡的想法,姮貞朝他揚起嘴角,露出安撫的美麗笑靨,像是在說——

  我全明白。

  對於兩人之間的眉目傳情,皇帝早就看在眼裡,只是裝作不知道罷了。

  「皇上,也該夠了吧。」太皇太后小聲地說。

  「孫兒自有分寸。」皇帝自然聽得懂祖母的意思。

  他在心裡算了下日子,當初姊姊來求了十日,自己才不得不答應讓她去蘇州,那麼也該讓烏勒袞花同樣的時間來回報,而明天就是最後的考驗了,皇帝在心中琢磨著忖道。

  「姮貞先告退一下……」姮貞接收到烏勒袞的視線,知曉他的意思,便打算趁皇帝和太皇太后正專心看戲之際,可以藉故離開,好跟他說上幾句話。

  而那一頭的烏勒袞也在注意她的一舉一動,見姮貞起身離開座位,也坐不住了,很快地離席。

  皇帝豈會不知道他們想做什麼,也不打算讓兩人如願,於是喚來身邊的太監,交代了幾句話。

  好不容易有了機會,姮貞踩著花盆底,只想著快點到漱芳齋外頭,就能和烏勒袞見面了。

  「公主要上哪兒去?」皇帝身邊的太監找來了幾位宮女,一下子就攔下姮貞。「皇上有旨,請公主回到座位上。」

  「我……」姮貞看著也跟出來的烏勒袞,兩人就近在咫尺。

  「請公主回去看戲!」太監朝那幾個宮女使了個眼色,宮女們便半押半攙住姮貞,讓她怎麼也掙不開來。

  「烏勒袞!」姮貞大聲喚著正要衝過來的男人。

  而烏勒袞也立刻被幾名大內侍衛給架住,不讓他再前進,他只能看著姮貞又被帶走了。「姮貞!」

  他大吼著,那聲音撕裂了姮貞的心。

  看著姮貞泛紅的雙眼,烏勒袞的心也整個都碎了,他不知道還能怎麼做,才能向皇帝證明自己有多愛她。

  誰能告訴他?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2 01:39 AM

尾聲

  到了第十天——

  烏勒袞還是一早就進了宮,照樣直奔慈寧宮而來,在寢殿外足足跪了一個多時辰。因為事到如今,他除了這麼做來證明給皇帝看,已經想不出別的辦法來了。

  直到太監又來傳達太皇太后的懿旨,說再有人跪在外頭會折了她的壽,烏勒袞才不得不起身離去,就在他要離開宮門之際,就聽說皇帝宣召,連忙轉往乾清宮,來到養心殿。

  「臣烏勒袞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萬歲。」他惴惴不安地行跪拜禮。

  「嗯。」皇帝放下手邊的奏章,緩緩地踱了過來。「起喀吧。」

  「謝皇上。」聽著皇帝的足音,讓烏勒袞心情更加忐忑。

  皇帝也故意在吊他胃口,沒有馬上開口,只是兩手背在身後,看著烏勒袞半晌,這才說話。「朕聽說你天天都上慈寧宮去求見太皇太后?」

  「回皇上的話,臣的確去了。」烏勒袞老實的說。

  聽了,皇帝有些明知故問。「去做什麼?」

  烏勒袞深吸一口氣,知道皇帝不可能不曉得他去做什麼,但還是要一五一十的回答。「臣去求太皇太后,求她老人家讓臣見公主一面。」

  「朕已經說過打算中止你和公主的婚姻,就算再去求太皇太后也是沒用的。」皇帝暗地裡觀察他的反應說。

  「皇上只說打算,所以到目前為止公主還是臣的妻子,臣與公主也還是名正言順的夫妻。」烏勒袞不再像那天聽到皇帝這麼說,馬上心神大亂,很快地抓出了語病,口氣也漸趨強硬起來。「所以懇請皇上將公主還給臣,臣會一輩子感激在心,請求皇上成全。」

  才這麼說著,烏勒袞已經重重的跪下,伏地懇求。

  皇帝努力不讓嘴角上揚,他就是想聽到烏勒袞為了自己的婚姻、自己所愛的女人而據理力爭。「朕雖然是這麼說,不過卻已經下定決心要這麼做,再說……雖然你失去公主,朕也會再幫你指一門婚事。」

  「皇上,臣不會再娶。」烏勒袞斷然拒絕。

  「這可是聖旨。」皇帝就是要拿天子的身分來壓他。

  烏勒袞抬起俊臉,渾然無懼。「那麼皇上現在就賜臣一個死罪吧。」除了姮貞,他根本不想要其他女子。

  「你……」皇帝佯怒的瞪著他。「朕指給你的這名女子可是一位和碩格格,不只秀外慧中,性情也溫柔體貼,還甚為聰明,完全配得上你。」

  「即便那名女子條件再好,臣只要公主一個,今生今世也只愛她。」烏勒袞口氣堅定地說。

  皇帝哼了一聲。「你連對方都還沒見到,別拒絕得這麼快。」

  「就算她貌如天仙,也比不上公主的一分一毫。」烏勒袞臉上浮現溫柔的笑意。「公主對臣來說,無關外表美醜,而是在於心意是否相通,那不是任何女子可以取代得了的。」

  「是這樣嗎?」皇帝嘆了一口氣,雖然從伊爾猛罕和恭親王他們身上見識過很很多次,就是沒親自經歷過,多少有一些嚮往,不過也明白依自己的身分,那樣的深情和獨寵並不適宜。

  「是的,皇上。」烏勒袞把頭伏得更低了。

  「朕還是不信,所以想讓你見見這位和碩格格,相信等你看到她之後就會改變主意了。」皇帝深具信心的說。「朕已經讓人去請,應該快到了。」

  「皇上……」烏勒袞還想要再表明立場,就聽到身後已經有了動靜。

  皇帝見到進門的那道纖柔身影,等著看烏勒袞會有什麼樣的表情。「說人人到,她來了!」

  聞言,烏勒袞一顆心不禁往下沈,萬萬沒想到事情會演變到這個地步,皇帝居然要將別的女子指給他當福晉,想到姮貞知道以後的心情,就不禁心如刀割。

  當烏勒袞感覺到有人來到了身邊,並沒有興趣知道對方的長相,只能繼續保持伏跪的姿勢。

  「皇上吉祥!」姮貞柔媚的行了個蹲安禮。

  聞言,烏勒袞渾身一震。

  這個嗓音……他不會聽錯的……

  心裡才這麼想,烏勒袞已經本能地直起上半身,目瞪口呆地看著身邊的旗裝女子,好半晌都發不出聲音來。

  「公……公主……」怎麼會是姮貞?

  姮貞用眼角嗔睨他一眼,嫣紅的嘴角抿著想哭又想笑的弧度,因為她知道烏勒袞通過皇帝的考驗,所以才會准許他們夫妻見面。

  「你們兩個都起喀吧。」皇帝神情輕鬆許多的說。

  烏勒袞從地上起來,還有些反應不過來。「這……到底是怎麼回事?公主什麼時候變成和碩格格了?」

  「朕這個姊姊打從蘇州回來之後,為了能當你的福晉,便求朕收回和碩公主的封號。」皇帝這才道出原委。「朕原本說什麼都不答應的,可是姊姊的性子偏偏就這麼固執,所以朕才決定考驗一下你們之間的感情,到底值不值得她為你做這麼大的犧牲。」

  知道了真相,讓烏勒袞不知該動容,還是該生氣才對。「你……總是這麼傻,老是為了我委屈自己。」

  「這不光只是為了你,也是為了自己,因為當你的福晉就是我這輩子最大的夢想了。」姮貞情意深重地說。

  「所以皇上說要把你改嫁給別人,也是假的?」烏勒袞怎麼也沒想到皇帝會開這種玩笑。

  皇帝凜起年輕的臉孔。「誰說是假的?若是你沒有通過這十天的考驗,有一點點放棄的念頭,朕還是會把姊姊改嫁給真正懂得珍惜她的人。」

  「臣知罪。」烏勒袞連忙下跪認錯。

  「她可是朕最喜歡的姊姊,要准她捨棄和碩公主的身分,朕可是萬般不願。」皇帝多少有些不是滋味,好像這麼一來,姮貞在名義上就不再是他的姊姊了。「罷了,和碩公主這個封號,還有那座公主府,以及所擁有的榮寵朕都可以收回,不過只是降為和碩格格,在身分上絕對配得上睿親王。」

  「謝皇上恩典。」姮貞眼眶泛濕。

  「好了,你們可以跪安了。」皇帝知道他們有很多話要說,就不妨礙了。

  兩人懷著感激的心情,退出了養心殿。

  待他們步出養心殿,沒走多遠,烏勒袞便再也克制不住澎湃的心情,一把將姮貞摟進懷中,幾乎要把她勒得喘不過氣來。

  烏勒袞尋求保證地說:「你還是屬於我的對不對?」

  「那是當然了。」姮貞也同樣伸臂抱住他說。

  「再也不會讓你離開我了……」偎在自己懷中的是他失而復得的心愛女人,烏勒袞鼻頭頓時發酸,連喉頭也哽住了。

  以為回到北京城就能和姮貞夫妻團聚,卻差點被迫仳離,烏勒袞想到這十天來的心情,還是心有餘悸。

  「嗯嗯。」淚水從姮貞眼角滑下。

  「誰也別想從我手中把你給搶走……就算是皇上也不能……」烏勒袞在她耳畔嗄啞地低嘶。

  姮貞拚命咬住下唇,免得哭出聲來。

  「咱們終於可以一起回家了。」烏勒袞吸了吸氣說。

  「是啊。」姮貞好不容易才發出聲音來。

  烏勒袞與她相視一笑,覷見了兩人眼底的淚水,但卻是喜極而泣的,還有苦盡甘來,彼此的手也握得更緊了。

  於是,烏勒袞先帶著姮貞上慈寧宮去見太皇太后,親自跟她老人家道謝,讓他們夫妻能夠偷偷見面,一解相思之苦。

  「姮貞這丫頭雖然已經不是和碩公主,不過你要是敢欺負她的話,我可不會放過你。」太皇太后笑瞇的老眼帶著警告的意味。

  聞言,烏勒袞立刻上前打千。「謹遵太皇太后懿旨。」

  太皇太后心情大好,又留他們下來一塊喝茶,儘管烏勒袞很想能快一點和姮貞獨處,但也不好表現出來。

  聊了快一個時辰,天都快要黑了,太皇太后總算大發慈悲地開了金口,讓這對夫妻離開。

  整件事似乎真的圓滿落幕了。

  ※ ※ ※

  睿親王府——

  「……額駙別以為公主不再是公主,就敢爬到她的頭頂上去,奴婢可是不會善罷干休的。」冉嬤嬤一路從宮裡跟回到了王府,不忘維護主子的權益,生怕她又受了委屈。

  姮貞掩口一笑。「不是額駙,該叫王爺了。」

  「是,公主……不是,福晉。」冉嬤嬤私心裡並不贊成主子的這個決定,在身分上平白無故的矮了一大截,但皇帝都准許了,也只能接受。

  烏勒袞對冉嬤嬤的態度不以為意,因為知道她對姮貞有多忠誠。「本王不想爬到她的頭頂上,只想與她當對平起平坐的夫妻。」

  這個回答讓姮貞心都在發燙了。

  眼看兩人又深情相望了起來,冉嬤嬤也算知趣,不想繼續待在這兒礙手礙腳的。「咳,那奴婢就先下去了。」

  當寢房的門扉被輕輕地帶上了,烏勒袞終於可以毫無顧忌地抱緊自己所愛的女人,不用擔心被人打擾。

  「咱們總算可以獨處了……」他嗄啞地笑說。

  姮貞撫摸著他的臉龐,一臉疼惜。「你這幾天一定都吃不好、睡不好吧,要不是為了我的任性,說什麼都要求皇上收回和碩公主的封號,皇上也不會用這種法子來考驗你。」

  烏勒袞目光真摯地望進她的眼底。「比起你為我所做的,這些都不算什麼,我只想用往後的數十年來回報你……」

  「我從來不曾懷疑過你的承諾,知道你一定會說到做到的。」姮貞知他甚深的說。「往後的數十年,我便是你的福晉,與你共患難、同生死,無怨無悔。」

  「你把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烏勒袞胸口發熱地說。

  姮貞笑彎了美眸。「因為咱們心意相通……」

  「你說得沒錯……」烏勒袞動情的俯下俊臉,柔情似水的覆上她的嫣唇,從輕嚙慢吮,漸漸加重了力道。

  他們彷彿已經好久好久不曾這麼親近過了,慾望也來得猛烈……

  「我愛你,福晉……」烏勒袞粗喘地說。

  「我也愛你,王爺……」姮貞眼角滑下一滴清淚,嗓音也跟著哽咽。

  烏勒袞熱烈的吻著那兩片唇瓣,急促的呼吸透露著強烈的需求,想要與姮貞更進一步的接觸。

  他動手脫去姮貞身上那件花紋艷麗的馬甲,以及頭上的扁方,隨著翠綠色的長袍從柔肩上褪去,烏勒袞的嘴巴也跟著落下,沿著雪白纖細的項頸,一寸寸地往下親吻……

  姮貞嬌喘一聲,兩腿虛軟,有些站不穩了。

  「呵……」烏勒袞低笑一聲,得到她一記嗔睨,接著便彎身將姮貞打橫抱起,來到他的炕床上。

  「你……別這麼看……」身上僅剩的衣物都被卸去了,在男性熾熱的目光凝視下,姮貞從頭到腳一片羞紅。

  烏勒袞雙手撫向她的嬌軀。「我想就這麼看一輩子……」

  當四片唇再度相觸,言語已經不再需要了。

  就在烏勒袞解開身上的長袍,渴望著能進一步滿足彼此,門扉上卻傳來兩記略帶猶豫的輕叩聲。

  「什麼事?」他皺眉問道。

  外頭的王府總管輕咳了幾聲。「回王爺,皇上有旨……」

  「皇上?」烏勒袞旋即將長袍拉攏,然後出去應門。「有何旨意?」

  王府總管硬著頭皮回答。「皇上派人傳來旨意,宣……福晉即刻進宮對奕,不得有誤。」

  「對奕?!」烏勒袞大吼一聲。「現在?!」

  「是。」王府總管耳朵差點聾掉。

  烏勒袞把房門重重地關上,不敢置信地回到內室。「這會兒戌時都快過了,皇上居然要你現在進宮跟他對奕?咱們才剛出宮沒多久不是嗎?我看皇上根本是故意這麼做的。」

  已經聽到他們的對話,正下炕著裝的姮貞噗哧一笑,心窩卻是暖的,因為皇帝當她是親姊姊,儘管答應收回和碩公主的封號,不過還是不太高興她為了烏勒袞放棄當皇家人。「皇上在某方面還是個孩子,你就別跟他計較了。」

  「我跟你一塊進宮。」烏勒袞不由分說地道。

  姮貞一愣。「你去做什麼?」

  「當然是在外頭等你了,我倒要看看皇上打算跟你對奕到幾時才肯放人,這回說什麼都不會讓你離開我的視線……」烏勒袞哼了哼,就算對方是皇帝也別想跟他搶女人。「我看咱們還是一起逃走吧。」

  「為什麼?」姮貞失笑地問。

  烏勒袞將她攬在懷中。「我是怕往後只要皇上心血來潮,會故意選在夜裡宣你進宮對奕,好讓我孤枕難眠。」

  「會嗎?」她噗哧地笑問。

  「我倒覺得很有可能。」烏勒袞愈想愈不安心。「咱們還是早一點離開北京城,離皇上遠一點好,不如到江南……不行……那兒還有個日月會副總舵主……去那兒更不保險……」

  姮貞滿臉幸福地偎在他胸前,抿唇笑著。「王爺,皇上還在等著呢!」

  「待會兒跟皇上對奕,你可不要手下留情……」烏勒袞不忘叮嚀地說,只要是想搶他的女人,都是他的敵人。

  姮貞唇角憋著笑意。「是,王爺。」

  「一定要殺他個片甲不留……」

  「是,王爺。」

  【全書完】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2 01:41 AM

《夫君請息怒》番外篇 〈我要比大哥強〉

  貝勒府——

  毓謹才剛從宮裡回來,卻找不到心愛的福晉,問了伺候的婢女,才知道她又去了恭親王府。

  「怎麼最近三天兩頭就淨往那兒跑?」雖然毓謹很高興璇雅能常回去陪額娘說說話,也替自己盡些孝道,不過這會兒兄長都娶了果郡王的女兒,而且還很受到額娘的疼愛,往後不用擔心額娘一個人會寂寞了,所以他希望心愛的福晉能把注意力放在自己身上就好。

  我這麼想會不會太幼稚了?毓謹也很清楚自己的毛病,從小活在果決能幹的兄長陰影下,阿瑪和額娘全都把期望放在兄長的身上,因此深怕璇雅有一天眼裡、心裡不再只有自己一個人,那樣的恐懼還是會不時地冒出來。

  才這麼想,就見一抹端莊嬌貴的窈窕身影走進了寢房。

  璇雅才回到府內就聽說貝勒爺找不到她的人,這會兒心情不太好,於是連忙來安慰她這個有些任性、又有些孩子氣,但卻是自己最愛的男人。

  璇雅佯裝不解地問:「聽奴才說貝勒爺在生氣?出了什麼事嗎?」

  「誰說本貝勒在生氣,有什麼氣好生的。」毓謹故作大方穩重地哼道。

  「沒有最好了。」璇雅挨著他身邊坐下來。「跟額娘說了一個下午的話,口還真有點渴了。」

  毓謹二話不說,馬上幫她倒了杯茶。「就只陪額娘說話?」

  「當然還有嫂子以及大哥了。」璇雅自然明白丈夫心裡在顧慮什麼,便狀似不經心地說。

  聞言,毓謹撇了撇俊唇。「跟大哥有什麼好聊的?」

  「跟大哥是沒什麼好聊的,倒是看他跟嫂子之間的互動就讓我很羨慕。」璇雅輕嘆一聲,而這口氣也讓坐在身旁的男人警覺起來。

  「你羨慕他們什麼?」毓謹努力裝作不在意地問。

  璇雅瞟了丈夫一眼。「每當見到大哥用著深情的目光看著嫂子,即便兩人都沒有說話,不過彼此之間的愛意連旁人都感受得到。」

  「這有什麼好羨慕的?我也可以……」說著,毓謹握住璇雅的小手,再用他那雙流蕩著情感的迷人黑瞳直勾勾的瞅著心愛的福晉。「我看你的眼神也可以很深情,也很有愛意。」他有信心這一點絕對比大哥強。

  「我還聽嫂子說她實在穿不慣花盆底,每天穿得小腿都很酸,大哥還會在房裡幫她捏一捏。」璇雅用著艷羨的口吻說。

  毓謹索性將她摟到大腿上抱著。「這有什麼了不起的,我還不只幫你捏腳,要是你腰酸,或是肩膀酸、大腿酸,我都可以幫你捏一捏……」說著,大掌已經不規矩地往璇雅嬌軀上探索去了。

  這種伺候女人的小事,他絕對比大哥強!

  「不要亂來!」璇雅嬌嗔道,拍開他的毛手。「我還聽說除了嫂子之外,大哥從以前到現在都不看別的女人一眼,就算那女人長得再美也吸引不了他,而且也不打算再有側福晉。」

  「呃……」毓謹額頭泛出冷汗,心想難不成這是在跟他翻舊帳?「那、那又怎麼樣?天下女子何其多,也只有福晉你抓得住我的心,現在的我不只心,連人也都是你的,更別說側福晉了,天底下沒有別的女人有資格跟你搶。」

  這一點忠誠他也不會輸給大哥!

  璇雅差點笑出來。「若是有一天我胖得像頭母豬,你也這麼想?」

  「那是當然,這麼一來,就不會有別的男人來跟我搶,你永遠都是我的。」毓謹摟著她,嗅著璇雅身上的香氣,頓時慾望勃發。

  「要是真有人搶呢?」璇雅噙著神秘的笑容問道。

  毓謹哼了一哼。「誰敢跟本貝勒搶,就先把脖子洗乾淨!」

  「你連自個兒的兒子也要砍?」璇雅嗔問。

  「兒、兒子?」毓謹張口結舌地問。

  璇雅撫著仍然平坦的小腹說:「不過也有可能是女兒,雖然我希望是個兒子。」

  「你……有喜了?」直到此刻,就要當阿瑪的男人才意識過來。

  「高興嗎?」璇雅柔聲地問。

  毓謹大笑著把她從大腿上抱起來,轉著圈圈。「我要當阿瑪了……太好了……謝謝你……」

  見丈夫這麼開心,璇雅原本還擔心他不想這麼快有孩子橫在兩人之間,不過這會兒總算可以安心了。

  「我比大哥還快當上阿瑪……明天上早朝時可以去跟他炫耀一下……」毓謹得意洋洋地大笑。

  做人這種事他絕對比大哥強!

  聽到毓謹這麼說,璇雅一臉又好氣又好笑,也不想想他們成親多久了,而大哥和嫂子則還不到一個月,連這樣比他也高興,不是孩子氣是什麼,看來這輩子是改不了了。

  不過……誰教她就是愛這樣的他。
作者: qpmw159    時間: 2012-4-2 01:42 AM

後記 梅貝兒

  終於……終於把【福晉吉祥】系列這三本書寫完了,也算是將這個系列和【貝勒爺吉祥】那四本做了完整的交代。

  當初設定這本《王爺過獎了》,就是想嘗試一下比較少人寫過的大清公主這樣的角色。雖然姮貞只是皇帝的養女,不過頂著和碩公主這樣的頭銜,跟之前所寫的格格有著很大的差別,而且限制很多,絕大部分的大清公主全都被迫嫁到蒙古去,能夠留在北京城的,卻不能與額駙同住在一間屋子,額駙見了她還得行禮;公主要與額駙同房,更得透過身邊的嬤嬤去傳喚,等於宣告公主想要和額駙做夫妻之間愛做的事,要是臉皮薄一點的可能連提都不敢提了,而且公主死後必須一個人葬在京城郊外,所以公主看起來很威風神氣,其實卻是最可憐的。

  當我看完這些資料之後,就決定讓女主角一開始就有這樣的認知,當個普通老百姓都比當個和碩公主要來得幸福,當她認識了男主角,更加深了這個決心,只要能當他的福晉,身分和榮寵對她來說是無足輕重的。

  而男主角心理轉折也是最不好拿捏的了,他是屬於漸進式的,一步步的去領會、去探究自己的內心深處對女主角的感情。他真的是一個慢郎中,要把火燒到更大才能把水煮開,害我一邊寫都忍不住一邊為他著急,怎麼還不快點想通,要不然女主角要把你休了,幸好一切都來得及,男主角終於醒悟到對女主角的心意。

  唉!難道就不能既當她是妹妹,也是最愛的女人?魚與熊掌也是可以兼得……要這樣想也是可以,但是我比較貪心,不希望硬要男主角選邊站,於是讓男主角一開始的確把女主角當作妹妹看待,只是在轉變時,男主角沒有發覺自己的情感已經產生了變化,所以他花了好些時間才想通……

  當我寫完這一本,才發現皇帝在這三本當中有吃重的戲分,雖然沒有打算寫這號人物,不過好像也同時看著他從一個孩子慢慢長大,變得懂事了,直到成長為一位明君,可是偶爾又會露出頑皮惡作劇的一面,好符合他的年紀,這樣的人物角色寫起來也滿有趣的。

  當這一本《王爺過獎了》上市之後,出版社的活動也即將截止,大家千萬要把握最後的機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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